孟姜女执意要到长城工地上去。看到暗无天日的徭役生活和杀人场面,孟姜女心头郁结难舒。扶苏见无法阻止滥杀无辜,只好把父皇赏识的那个酷吏斩了。孟姜女找到了她的子民,而活着的还不到一半。来到孤魂场、荒冢滩,面对长城,她的哭泣声和随之而坍塌的长城,震惊整个北疆……咸阳宫里的始皇帝也大为惊诧。
一 执意北上
清晨,凄冷的雪线上,滚动着一轮火红的太阳。浑怀障方圆几十里住满了移民人家,整齐排列的北方暖房,屋顶上的烟囱冒出冬季才有的那种炊烟。蒙恬曾不止一次地做过试验,倘若看见谁家烟囱没有冒烟,即表明这家人已经揭不开锅——断粮了,他会即刻派人送些粮食过去。将军牌楼上的蒙恬今天无心观察这些,城下,士兵们服从命令,整齐地在校场上操练。日出东山,难以割舍的太阳光热,难以忍受的清冷,都在这个早晨袭来。骄阳双颊冻得通红,气喘吁吁地跑来道:“将军哥哥,孟姜姐姐不见了。”“啊……”蒙恬原本想今天找机会跟孟姜女作一次长谈……对孟姜女的出走,蒙恬百思不得其解,他向近卫下了命令,必须要找到……
其实孟姜女并没有走多远,她在牧羊人老齐头的帮助下,先是把钟离山父女俩打发走了,才拐上草原继续向北行。她不想让沿途官兵和人家看到她,她的志向和坚定令老齐头感动,老齐头遂主动牵出灵巧且通人性的白骟驼。白骟驼载着新主人孟姜女,脚不停歇地穿越马兰花草原一路北去,跨过都斯兔河,越过方山,来到了北河县境。之后,它驮着孟姜女沿渡口横跨黄河,不几日便看见远处的阴山以及正在修筑的长城。孟姜女内心无比激动,她让白骟驼掉转头回去,白骟驼喔喔高叫几声,恋主地流下泪水。孟姜女拍拍它的驼峰,说:“回去吧,别让老爹爹担心。”白骟驼善解人意地温顺下来,在孟姜女身上蹭蹭头,这才慢慢地回到了马兰花草原。当白骟驼那高大的身影刚刚消失在东部雪线的沙漠里时,一队快骑也恰好赶到。蒙恬、扶苏二人双双跳下驽马,迎住孟姜女。
蒙恬自知此时此刻孟姜女对自己正有怨怼,下意识地没有说话。扶苏迎上前焦急地说:“香茜郡主,要来长城也该给我们打声招呼啊。这么多的近卫马队可以护送你过来的。”孟姜女给扶苏公子轻施一礼,却瞪一眼蒙恬道:“公子,你也别多心,我知道我自己该干什么。人家是皇上的红人,劳驾不起!”扶苏明白孟姜女有所指,勉强笑笑说:“其实你也不必非要亲自来呀,分派下去,都给你查清楚了。但你也委实冤枉蒙将军了,他根本不知情,几十万夫役,东西万里的长城工地,他自来到北疆就没有休息过一天,不仅身体累,心也累啊!”“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也不想劳驾什么人。”孟姜女故意不正眼看蒙恬,见孔玑凑过来,于是道:“公子您忙您的,我让孔先生陪着就成。孔先生,我们走。”蒙恬在孟姜女和孔玑从自己身边过去时,难过地但仍不忘吩咐孔玑道:“一切都由你妥为安排,尽量满足我这位朋友的期望……”
在与孟姜女同行的一路上,孔玑饶有兴致地娓娓而谈着:其实当你走到九原的北郊就能看到长城了。这道长城沿着阴山一脉逶迤向东偏北,目的是连接旧赵长城。当年赵武灵王打败匈奴人曾经对此地长城进行过加固,因此,赵国最西边的长城是连接在九原城的外城。而现在不同了,要一下子把北长城进一步北移,自然就选择在阴山。阴山以北是一望无际茫茫大草原,匈奴人逃走之后,这里的牧区暂时闲置起来,分散着寥寥无几的不愿逃走的匈奴牧人。当然,还有不少过去一直受匈奴贵族压迫的白羊人、羌人、氐人等少数民族。那些在上一年迁徙过来的移民也和他们住在一块,更多的移民分散居住在大河套地区,耕种着那里广袤的土地。
孔玑像哲人一般,似乎弹指一挥间越过数千年:金贵的大河套层层叠叠,将这里大片土地来滋润,使它们无比肥沃。而孟姜女的心思却在长城那里,遥望远处的烽火烟燧,内心滋味俱全。孟姜女岔开话题,有感而发:“孔先生,我不得不说,这长城的确很壮观,也亏他们这些人想得出,修一道城墙就能阻挡住别人。岂不想,挡住弯刀烈马的匈奴人也只是暂时的,那藏在心底的欲望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挡的。不论从物产还是到景色,哪一样没有诱惑?再加上天下神都咸阳物华天宝、王气弥天,使胡人艳羡多年,又怎么能被一堵城墙所挡?真是好笑!”
“您说得非常有道理……”孔玑尽量投其所好,顺着孟姜女的思路走。两个人边走边谈,孟姜女的心情也渐渐好起来。大约走了有一个时辰,眼前出现一个劳动的工地。几千名劳工从几处砖窑厂往长城工地背城砖,衣衫破烂,蓬头垢面,一条很长的绳索将这些人缚住参加这繁重的劳动。督工的士兵挥动皮鞭一个劲地抽打着,如同在役使牲畜。孟姜女勃然变色,孔玑苦着脸子扭向一边,噢!真要命,好不容易才让她心情好一点……只听孟姜女愤激地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役使他们,为什么还要缚住他们的胳膊?”
一个小军官赶紧跑过来,还算客气地说:“孟姜女侠,您还是回九原郡吧。公子和将军都在等您回去呢!”“我现在没工夫见他们,我只想问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们?”孟姜女这样质问。而孔玑眼见插不上话,又无计可施,只能干瞪眼。“这……”小军官很为难地说:“他们里面有反叛分子,前头企图逃跑。这只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你们就这样做?赶快把他们……”孟姜女话还没有说完,却看见了另一幕惨烈的场景:像串蚂蚱一样的夫役队里,突然倒下去一位孱弱的汉子,他一人倒下去时,却连累了前后的同伴,连番跌倒了好几位。一个督工的士兵跑上前挥鞭一顿乱抽,原本明明白白的事情却不问缘由地体罚他人,这是人干的营生吗?孟姜女气得高声大叫:“停止你的恶行,为什么还要打他们?住手!……快拉他起来。”那个督工的士兵似乎没听见一般,探探那人鼻息,发现已经死去,随手拔出佩刀割断绳索,解开来又重新挽结,运砖的队伍继续前进。从后面上来两个手拿工具的士兵,几步开外挖成沙坑,就地将死者掩埋了。孟姜女惊得目瞪口呆:“草菅人命……”孟姜女气急之下不住地呼喊。孔玑恐生意外,拉起她的手说:“孟姜女,我们还是走吧!这里不是你能久待的地方!”起初她不想走,但仔细想想,孔玑说得不无道理,便说道:“你的圣祖孔子说得好,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始皇杀人已经成为一种嗜好,岂止是自然!”孔玑愁烦地心说:你又扯上我先人做什么……
二 扶苏发威
孟姜女不停地在民夫中间走动,鼓动他们要进行自觉意识下的反抗,不能就这样任人宰割。民夫们似乎什么都没听见,抑或是麻木不仁,眼神里分明把她当做疯子。一个民夫体力不支,倒在城墙内,孟姜女眼见被他的同伴埋在泥土中,充作另一质地的泥土,她高声大叫:“那可是你们的同伴……没人性,麻木不仁……”她的喊声未落,眼见抬石夯的走过来,将埋下尸体的地方夯实得极为平整。她悲伤地离开了工地,孔玑也是一语不发紧随其后。他理解孟姜女的慈悲情怀,乃是一个从来不跟任何外敌发生战争,甚至连一般意义上的敌对行为都不曾有过的秉性,是从骨髓里就养成的一种温顺的性格,有着儒家的仁爱、墨家的理性和道家的遁世。很显然,孟姜女已经受不了如此强烈地刺激了。孔玑心想,一定要将她带出这个罪恶地带……结果,前面又在杀人,是朝廷新派的典客卿李渔。原来,李渔在咸阳工程中成绩显赫,被始皇器重,升为典客卿派往长城工地,要他加快工程进度。这时正赶上有一帮子民夫大约上千人逃跑,但被李渔派人一个不剩地全部抓回来,此刻正在一个个就地正法。李渔今天要大开杀戒,还专门给所有附近干活的民夫放一个时辰的假,要他们看杀人。孟姜女对这个世界仿佛已经无望了,水瘦山寒,寂寥冷落,陷入深深的悲哀之中。
晚上,长城卫尉给他们安排了吃的,只有孔玑吃了几口,孟姜女没有一点食欲,她滴水未进,夜不成眠,眼一闭就是杀人的场面。整个早晨,孟姜女都在一个人发呆,把孔玑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得赶紧让一名兵士骑快马通禀扶苏公子和蒙恬将军。
小晌午的时候,突然听说又要杀人。孟姜女一下子振作而起,问道:“为何又要杀人?”那个多嘴的小兵说:“还不是因为昨天那些杀了头的死尸被他们偷去填了长城……”“天哪!”孟姜女一听再也抑制不住愤怒:“你们这些男人真是疯了……”她只身来到现场,高声喝道:“住手!你们住手……”扑上去死死抱住一个刽子手挥刀的双臂命令道:“我让你们住手……”那人看着孟姜女,却不知怎样才好。孔玑正准备上前拉开孟姜女,那个李渔冲过来大声喝道:“把这个蛊惑人心的妖女给我拉出去斩首。”他的手下惊骇得面面相觑,生怕听错了,却迟迟不敢动手。孔玑更急,趋前就跟李渔理论:“你吃了豹子胆了,你知道她是什么人?”“谁敢阻挡帝国工程就是跟皇上做对,难道跟皇上做对的人不该杀吗?你是什么人,竟敢跟老子这样说话,来呀,给我一并抓起来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