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景七皇子,一个几乎只占了名头的皇子。他没有父皇的看中或宠爱,平日几乎无人问津,除了几个偶尔兴起戏弄他几句的能在高坐上那位面前露露脸的皇子公主们。
那个皇宫里,于他而言温暖很少,除了那个一样不受宠且出身卑微的母妃,就只有二皇兄对他不错。所以离开那座皇宫,他其实不会多难过,就算是作为一个质子的身份,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屈辱的。最多,是一点点对未知的忐忑与猜测。
后来他发现,忐忑是对的。在郁景别人还顾忌他毕竟是皇子,可到了天宇,他只是一个他国质子,等于被他国放弃的他国皇子而已,没了任何依仗,没财没势看上去到什么时候也不会有什么出路。所以极好欺负,所以连宫奴们都不必对他假以辞色。
他那时才觉得耻辱觉得愤怒,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他的耻辱与愤怒不会有人心疼或同情,他越发表现的难堪越发表现的歇斯底里都不过是让自己看上去更狼狈,甚至,可能会取悦一些人龌龊的心思。
不可能放低姿态去讨好求饶,反抗也绝对无济于事,反正只是一些言语上的讥讽侮辱。什么都不能做,极力忍耐。
后来每每想起都觉得稚嫩的可笑,却又无比庆幸自己当时的反应,言儿因此注意到了他。
结识言儿,真正的结识,不是远远的观望他被簇拥着。
每每想及此,想到那个午后,想到当时尖细的一身“郝言殿下到”,想到那张幼嫩的脸摆着比同龄人成熟许多的表情看着他的怜惜欣赏的眼神……便不由得嘴角上扬,目光放远。
那是他人生至今最大的转折,不在于其他,只因为,认识了他。
有机会成为离他最近的人,了解他倾听他,用耳用心,把他放进心里也进入他的心里。后来,这是他人生最美的绮梦。
当他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每日最自然的交流便都多了几分甜蜜与折磨,想要靠近,又怕一发不可收拾,更怕被拒绝被厌恶被疏远。
言儿,这些你可明白,可曾明白,可否能够明白。
他处处跟着他,可以说是真正的朝夕相处,甚至与他同睡过天言殿的那张床。在他们的世界里,似乎没有比对方更熟稔默契的人。
可是,他们都在长大。
他成年了,言儿离成年之日也越来越近,他期待着,却也担忧着。担忧他们之间插进别的什么人。期待他终有一日懂得情爱,更怕他因别人懂得情爱。
可能,先爱上的人其实是上辈子欠债的人,然后轮回还债。他想,若是能够生生世世这般轮回下去,也是极好的。这样他们便生生世世属于对方,每一世都在最好的年华相遇,每一世都纠缠在一起。又怕,若真如此,会不会每一世无法开花结果,遗憾的继续下一世……
言儿要离京赈灾,归期不定,他不能相随。其实他不觉得这种事非得他亲自前往,但是以他尴尬的身份能说什么?何况这是言儿自己的决定。
卓泉贺青传来邀他赴“践行宴”,自己在一旁总觉得这二人有意与平常,言儿肯定也看出来了,只是没放在心上。但他就是觉得心里极不踏实,像是隐约猜到了什么,又像没有。
不管怎样,他决定跟着,之后他无数次为自己这使的直觉与决定点赞并暗自庆幸着,甚至有些后怕。
讨厌他把别人看进眼里,讨厌那女人触碰他的手乃至身体,更讨厌他的那句“你的房间在哪,指路。”
不是讨厌,是恨透了。
他被下药,就说他不停的喝酒并不拒绝那女人递的食物实在蠢极了。但是,言儿难得的犯蠢最后却是成全了他。
真正的触碰到他的肌肤,每一寸。得到他是自己从成年起至今想了一年多的事情,不少在梦里梦到。
可真正得到,才知道那滋味比梦里更美好百倍。
之后他不得不暂时离开,他,那一晚,是他每次落入险境挣扎着活下去的信念,思念,是他每一日不管欢乐或痛苦都不能放下也无法放下的事,唯一的。
尤其祁石镇一别之后,近两年的时间啊!
他不曾想他的暂时离开竟是要与他的言儿分别两年之久。
甜蜜的思念,酸涩的自艾与猜测,为他喜为他忧。拼尽一切争分夺秒的帮曾经给予他温暖现在也着实不错的二皇兄出谋划策、出生入死,为的却是远在天宇的那个人儿。
言儿成年之后便要成婚的消息是小宇给他带来的,在一次闲聊时。在回国后的日子里除了思念言儿的甜蜜与酸涩时,就只有二皇兄能给他些许温暖、小宇能给他带来少许的欢乐。
一时间分不清楚自己的心情,是震怒,是痛苦,是委屈,是不可置信不愿相信,还是恐慌?
或者,都有一二吧。
言儿,你怎么能,怎么忍心如此伤害你的文城哥哥。或者,于你而言这就是你要的?
是不是还恨我,是不是永世都不愿为了文城哥哥踏出一步,是不是在你的心里本该如此?娶妻生子迎妃纳妾。然后终有一日坐拥江山享佳丽三千,盘旋在朝堂与后宫之中。
言儿,不管这是不是你要的,文城哥哥不允!
不管不顾的丢下并未安定的郁景,天宇大殿上,几百人中他似乎只看到了他——他的言儿。只一眼,便能使他忘了心中焦灼身体的疲累。
言儿,我回来了~
他真的几乎要失控了,他的言儿竟是自愿娶妃的?
呵~其实心里早已想到不是吗?他的言儿虽看着温雅却一直是极有主见的,他若不愿谁能迫他。为他找那些借口,不过是自己心里不愿面对罢了,不愿面对他的言儿真的并未放他在心上。
那晚,他对言儿说,“你真残忍。”
之后,他竟是不敢再提今晚的事,他所有的恐慌焦虑还不是都因一人,他的言儿啊~最怕的是你的记恨或厌恶。可喜的是言儿似乎也无心再提也不想计较,去喊他起床,他的言儿依旧可爱美好呢。
言儿对他的亲昵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对他感情的一点点回应?他又冲动了,竟在御花园里吻了言儿,还被撞见了。
那声娇呼打断了他们的亲密,也使言儿第一次对他冷脸斥责,这是他又气又急。
那两个风华正好容貌上佳的女子,或者说少女,正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们,稍成熟几分的那个脸上能看到丝丝受伤,之后是忧虑。他知道,那是言儿即将迎娶的正妃,以后将名正言顺陪在他身边的女人。这让他如何不嫉妒!
言儿,不要成婚不要娶妃,你有文城哥哥就够了!
这话,他怎么刚说出口,他害怕……又无力……
正如他那般不愿言儿送他未来的皇子妃回府,不愿他们接触,却什么也不敢做一样。不是不能,是不敢。
后来他的言儿竟像是接受他了?!偌大的惊喜之后是患得患失,像是一个深闺怨妇。日日夜夜的守着心尖上的人,就怕分开一刻梦便醒了。
皇兄召他回国,他时那般不愿,却怕郁景真的出了乱子,到时他一无所有拿什么脸面站在言儿身边,拿什么为言儿分担挫折困难。
发现皇兄的拖延,明白了皇兄的目的,他是真的恼了。
赶回天宇,还好,一切似乎都没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