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第二年出现在工地上,老包并没有因老六要帐的事辞掉老六。相反,老包给老六涨了工资,由每天28元提到30元。老包没说别的,只说好好干,我亏待不了你。老六怪不好意思的,干活更卖力气了。老六无论如何想不到,这一下竟演绎出一段血淋淋的故事。
王梅来找老六是在一个夏日的中午。燕北市正值高温,日头毒花花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王梅戴顶遮阳帽,白衬衫上像是脏手摸了似的凸现着黑印子。老六惊喜万分,拉着王梅去吃饭。老六要牵王梅的手,王梅却非让老六揽住她的腰。老六心有余悸,仿佛再碰王梅的腰就会折断,直到王梅歪在他怀里,他方如释重负。裂开的西瓜已合上口了。
王梅说她也想找点儿活干,两个人挣钱总比一个人强。老六不同意,乖乖,老六哪舍得让王梅和他受罪。王梅死缠硬磨,老六不开口,王梅便撅了嘴说,老六,我等不及了,你再不摘,西瓜就烂了,我可是为你好,不信,你摸摸。王梅让老六摸她的乳房,老六摸了一下,便不知如何拒绝了。老六让王梅先找个旅店住下,干活的事慢慢再说。王梅说,我是来打工的,住什么旅店,随便找个地方就行。老六说,咱俩一块儿住,我馋坏了。王梅犹豫了一下,要是让公安逮住怎么办?这里不是乔家围子,万一罚款可就惨了。老六叹气,西瓜一进城就变成了芝麻。王梅见老六不大高兴,小声说,去就去,反正罚款你掏。两人便出去找旅店,专捡偏僻的小巷走。旅店倒是不少,可店主一看便知道怎么回事,张口就要二百。二百就二百,为了吃西瓜,二百也值。可王梅不同意,王梅说二百块钱够缝一套被褥了,老六你忍忍吧,到时候让你撑破肚子,咱们是来挣钱的,不是来花钱的。王梅说的是过日子话,老六咬咬牙掐断了自己的念头。
王梅留在了工地,在食堂给工人们做饭。晚上,她就和一同做饭的青瓜女人住在食堂。王梅工资不多,只有四百元,但王梅很满足,到年底她能攒两千多元。
虽说在一个工地上,住处也没多远,可老六和王梅呆在一起的机会并不多,老六忙的时候王梅有空闲,老六有空闲了王梅正忙着。为了能和王梅多呆一会儿,吃饭时老六就蹲在食堂地上,一边吃一边瞄着王梅。可能青瓜女人和青瓜说了,一天晚上青瓜对老六说,兄弟,眼睛过不了瘾,说着眨了眨眼。青瓜和女人常年在工地干活,青瓜精力正旺,老六想青瓜肯定有什么奇妙的办法。青瓜卖了半天关子,道,抓住机会,速战速决。老六嘴上不说,心里却骂,这是什么鸟办法。
什么事能难住老六?老六的点子遍地开花。那天,老六实在想王梅了,就故意装病,请了假。人去棚空,老六倒头睡觉。老六知道青瓜会把消息告诉王梅的。过了一会儿,王梅心急火燎地走进来,摸着老六的额头问老六哪儿难受。老六说可能中暑了,头晕恶心。王梅给老六泡了白糖水,用湿毛巾为老六敷头,忙得一塌糊涂。老六让王梅坐在他身边,他说什么东西也没西瓜退热。王梅在老六额头点了一指头,撩起背心,让老六啃。老六啃得性起,想趁机把王梅办了。王梅瞅瞅门口,慌慌地说,不行啊,老六,万一给撞见……羞死了。老六说,你放心,他们不会回来。王梅疑疑惑惑地问,你是不是装病?老六说,不装病,哪能吃西瓜?没料王梅突然恼了,狠狠推了老六一下,说,你咋这么没出息,放着白花花的票子不挣,你……一抹眼泪,跑了。
老六蔫蔫地来到工地上,青瓜笑眯眯地问,解决了?老六说,解决了,妈的,真过瘾。青瓜深有同感地拍拍老六。
大约王梅来了一个月之后,老包来找老六。老包说他母亲来燕北市看病,想找个人侍候,问王梅能不能去。老六怔了一下,说王梅怕是不行,让老包另外找人。老包说冒然雇人不可靠,他的母亲生活能自理,王梅的任务就是做饭,煎药,陪老人说说话。老包在市里买了一套楼,他母亲一个人在楼里,孤寂得很。当然,工资少不了,一个月八百。老包说,如果王梅不去,他就让青瓜女人去。老六没有立刻回绝,说他做不了主,得和王梅商量。
谁知王梅早从青瓜女人那儿得信了,咬着要去。王梅说,咱们的任务是啥?啥挣钱咱干啥。可是老六总是放心不下,他怕自己的西瓜让别人劈开。王梅撒娇,我又飞不了,挣了钱,年底咱就能结婚了,老六,你不想吃西瓜了?老六怕王梅小瞧了自己的肚量,提出先去老包家考察一趟。用时髦话讲,老六原则上已基本同意。
考察的结果还算满意。老包母亲一脸病相,说话打不起声音,但人很和善,是没有心计的那种。老包的房子宽敞得很,吃有吃处,住有住处。
从老包家出来,王梅碰碰老六,咋样?
老六说,还能咋样?反正你不听我的。
王梅捏老六一把,咬着老六的耳朵,你放心,我肯定是你的,今天晚上,我由着你……你找地方吧。
老六激动了一万分,感动了一亿分。为了让他放心,王梅要把钥匙先交给他。老六能说什么?再说就小肚鸡肠了。
那一天,我正油刷我的办公桌。办公桌是我自己做的,虽然是杨木料,但桌板厚,桌腿粗,结实得不能再结实。老六和王梅再怎么折腾,它也不会哼哼一声。
老六最终把地点选在餐厅,就像他当初选择我的办公桌一样。他和青瓜商量,让青瓜领着女人逛半夜街,老六给了青瓜五十块钱,算是请青瓜两口子吃夜宵。青瓜很爽快,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就放心干吧。
那天晚上,一个工人从楼板上摔了下来,虽然没摔死,但摔得七零八乱。老六和王梅还没来得及行事,外面一片混乱。王梅看看老六,老六说别管他,可是外面的声音撞得两人都缩了手脚。老六说,你先呆着,别出去,我看看就回来。老六跑出去,几个人正七手八脚地抬着受伤的工人,看见老六,喊老六帮手。老六犹豫了一下,抬住了那位工人。
老六是第二天早上回来的,王梅正在工地门口等他。王梅也是一夜未眠,揉着眼睛直打呵欠。王梅说,老六,我先去,记着来看我。
老六说,我去送你。
王梅说,不用了,老包的车在外面呢,你快睡觉去吧。
王梅拍拍老六的脸,走了。
半个月后,老六去看王梅。王梅告诉老六,老包和他母亲对她不错,活也不累,晚上还能看电视,只是一睡下她就想老六。王梅领老六参观了她的房间,两人还在房间里悄悄活动了一会儿。王梅的样子没变,神情没变,老六放心了。
老六常去看王梅,有时间隔一星期,有时间隔半个月。
临近交工,工地活紧张,老六连着两个月没去。老六没想到,仅仅两个月时间,老包竟然把王梅和平演变了。
秋末的一天,老六买了王梅最爱吃的葡萄去老包家。王梅的样子让老六吃了一惊。王梅穿着一件花裙子,嘴唇描得红嘟嘟的。王梅有些慌张,她没往老六怀里扑,老六进去半天了,她只说那两个字,你坐,你坐。老六转了转,问,老包娘呢,王梅说,早回去了。王梅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紧咬了嘴唇。老六的目光已插进了王梅眼窝。王梅受不了老六的逼视,哭着说,老六,我对不起你。
老六肝肠寸断,精心呵护了近二十年的西瓜,竟然被猪啃了。老六先前以为是老包强暴王梅的,要找老包算帐。王梅哭着说不怪老包,她是自愿的。老六看着哭得一塌糊涂的王梅,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王梅说,我想过上好生活啊,老六,我下辈子再报答你吧。老六揪着王梅的领子,恶声恶气地说,他有老婆孩子,你想当二奶呀。王梅只是捂着脸哭。
老六想狠狠揍王梅一顿,可瞧着王梅悲痛的样子,摔门离开。老六找见老包,拍了老包一砖头。老六想把老包的脑袋拍碎,可他提的是一块次品砖,老包的脑袋只裂开一个口子。
这是一个老掉牙的故事,类似的故事每天都在发生,一不小心它就砸在了老六身上。老六虽然说大丈夫何患无妻之类的话,但他的心实实在在被捅了几个血窟窿。
那一天,老六收到我的信。我在信中告诉老六,我新做的办公桌又宽大、又结实。
老六骂声操,将信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