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盘乡没啥看头,唯一可看的就是乡东北的大宏城和小宏城遗址,据说是元代的行宫。李举来后,杨晓冬陪他去遗址转了转。往昔的辉煌不再,矮矮的城墙已被杂草掩没,很是荒凉。李举站在那儿,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权力过了时就是一堆荒草。
杨晓冬听了李举的感慨,心猛地一动。
杨晓冬打算去柳二娘的饭馆请李举,毕竟是他的恩人,不敢慢怠了。李举拉住他,说,饭馆不自在,就在你宿舍随便吃一口吧。我带了酒,也带了菜,不用你张罗。杨晓冬说,这怎么行?李举摆摆手,你我还客气什么?杨晓冬叫石金一块儿喝,石金说女人病了要输液,走了。杨晓冬见他神色怪怪的,心里很不舒服。
李举酒量大,边喝边说,晓冬,喝呀,多吃点儿。那样子,倒像杨晓冬是客人。
杨晓冬跟着说,姨夫喝。
两人边喝边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喝到中途,李举话锋一转,说,晓冬,姨夫今天有事求你。
杨晓冬怔了一下,不自然地笑笑,姨夫,你怎么这样说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李举说,张二妮的官司,你要尽力。
杨晓冬的表情有些僵硬,他万万没想到李举是为张二妮的事而来,他也弄不清张铁匠怎么就托到了李举身上。
李举直视着杨晓冬的眼睛问,有难处?
杨晓冬说,张二妮和四虎头都递了起诉状,各讲各的理,这事确实难办,我一直想通过调解来解决。
李举说,一方满意,另一方就不满意,调解怕是起不了作用。
杨晓冬说,那就只好对簿公堂了。
李举问,这场官司张二妮有几成把握?
杨晓冬欲说什么,可望着李举沉稳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显出为难的样子。他知自己不能轻易表态,作为一名执法人员,这是起码的原则。尽管在内心,他已偏向张二妮。想到这儿,他就暗骂张铁匠瞎乱求人。
李举说,我知你有难处,可你必须让张二妮赢,听说那四虎头是个混混,张二妮嫁给他,不是羊羔子进狼窝了?
李举是想砸死口子。杨晓冬想了想说,我尽力吧。
李举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来,干一杯。
杨晓冬勉强地端起杯。他喝得既不舒服又不痛快,那酒像是被人硬灌进去的。李举不来,杨晓冬也会尽心尽力的,张二妮的目光令他揪心,他不忍让张二妮掉进虎口。可李举这么一说,杨晓冬就有了一种与人狼狈为奸、出卖良心的感觉。
李举走后,杨晓冬依然陷在那种感觉中。拿起书,没心思看;找人说话,又觉无聊。张二妮和四虎头像两株皮尖草,钻进脑袋里,没命地疯长,几乎要把脑壳撑破。杨晓冬的目光触见桌上的电话,拿起话筒,狠狠地拔着那几个苍白的数字。电话通了,但白丽不在。杨晓冬打过好几次电话,都碰了壁。他不知白丽忙些什么,她怎么不给他打电话?空洞的盲音一下又一下地击着杨晓冬的耳鼓,他骂了一句脏话,将电话摔了。他决定回一趟县城。
杨晓冬赶回县城,天已黑透。他径直到了电视台,见白丽屋里亮着灯。没敲门就闯了进去。正看书的白丽惊叫一声,跳起来。
杨晓冬见屋里没有其他人,龇牙一笑,叫什么,我又不是土匪。
白丽霎白着脸说,真没教养,进屋也不敲门。
杨晓冬涎着脸说,晚见你一分钟,我脸上就多长一颗美丽豆。
白丽却撅起嘴,还有脸说嘴,我打了好几次电话,你都不在。我不知道你是庭长,还是流窜犯。
杨晓冬说,我感动死了。说着抱住白丽,白丽抽扯了一下,没再反抗。杨晓冬一边大动,一边苦巴巴地说,好老婆,我都快憋疯了。
白丽扑哧一笑,简直就是劳改释放犯。
这夜,杨晓冬就住在了白丽宿舍。白丽问起杨晓冬工作上的事,杨晓冬显出几分不耐烦。白丽在他脸上拧了一把,啧道,怎么你过河就拆桥?杨晓冬猛地搂紧她,河还没过完呢,怎么拆桥?
第二日一早,杨晓冬就回到了营盘乡。柳二娘披头散发,提着个尿罐从那边走过来,和杨晓冬打招呼。柳二娘半掩着怀,那两坨肉忽隐忽现。这是柳二娘一惯的作风。杨晓冬打着哈哈说,这么早就出来风流了?
柳二娘却忽然压低声音说,张二妮让人打了。
杨晓冬一顿,什么时候?
柳二娘说,昨晚,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杨晓冬便往医院走,柳二娘在背后说,杨庭长,你也要小心呀。
杨晓冬冷笑一声。
杨晓冬走进医院,和石金迎头碰上。石金红着眼睛,一副蔫唧唧的样子。杨晓冬问张二妮怎么样了,石金说脑袋被砸伤了。杨晓冬问,知道谁干的不?石金说,是晚上,张二妮没看清,我已经报案了。
张二妮正在输液,她的头上裹着绷带。张铁匠女人在一边守着,见了杨晓冬,慌慌地站起来。
听见声音,张二妮睁开眼,睫毛上扑闪着泪花。轻声叫声杨庭长。
杨晓冬点点头,心就酸酸的。忙回身问张铁匠女人,张铁匠呢?
张铁匠女人说,这几天,他很少在家。
杨晓冬想,怪不得不见张铁匠的面,他还在“活动”呢。
杨晓冬安慰了张二妮几句,又忍不住问她看清是谁没。张二妮说,我没看清,不过肯定是四虎头。杨晓冬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他需要证据。
下午时分,老马过来汇报调查结果,言称确实不是四虎头干的。张二妮挨打时,四虎头正在赌场上。老马强调说,两家正打官司,量四虎头也不敢这么放肆。杨晓冬盯着老马的脸,忽然想,人何尝不是一个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