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杨晓冬到营盘乡上任。去前,特意给石金挂了个电话。杨晓冬和石金不熟惯,只开会时见过几次面。电话里,石金的声音阴兮兮的,问,杨庭长,要不要我去车站接你?杨晓冬迟疑了一下说,不用了。石金便啪地挂了电话。杨晓冬抓着电话,好半天才喘上气。石金已显示了他的态度。
公共汽车颠簸了两个小时,方到了营盘乡。下了车,迷迷瞪瞪的杨晓冬被秋风灌醒。杨晓冬四处望望,街上不见几个人。正发怔,一股秋风卷着枯叶扑过来,杨晓冬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立刻成了一篷乱草。他吐了吐嘴里的沙子,暗暗骂娘。一抬头,却见路边饭馆的老板娘正嗤嗤发笑。老板娘四十左右,却穿了件红褂子,而且没扣扣,她一笑,胸前那两坨肥肉便往外颤。见杨晓冬看她,她冲杨晓冬招招手。杨晓冬没再看她,只是向那已发白的酒幌瞟了一眼。谁知老板娘扭着腰走过来,问杨晓冬吃不吃饭。没等杨晓冬说话,她就抢着介绍饭馆里有什么菜什么饭。杨晓冬说不吃,老板娘反倒抓住杨晓冬的手,说,便宜得很啊。杨晓冬依然说不吃。没料老板娘突然就翻了脸,不吃早说,害得我白费了这么多唾沫。杨晓冬咦了一声,你倒有理了?甩下她,就想走。老板娘猛地拽住他,横眉倒竖,怒冲冲地说,想走,没那么便宜!杨晓冬看清老板娘是纹了眉的,这一怒,她的眉头好象撅起两只蚂蚱。杨晓冬也火了,你想怎样?老板娘说,你摸了我的手,就白摸了?杨晓冬脑里便冒出刁民二字,看样子,老板娘祖上三代全是土匪。杨晓冬顿了顿,很平静地说,你开价吧,摸一下手要多少钱?老板娘说十块。杨晓冬说你先开票。老板娘怔住了。杨晓冬见唬住了她,又道,你不开票,我怎么报销?老板娘忽然笑起来,边笑边捶了杨晓冬一拳,急啥?我不过开个玩笑嘛!那样子,和杨晓冬熟了几百年似的。杨晓冬陡地甩给她一张冷脸,转身就走。
杨晓冬走得心不在焉,没曾想和一个姑娘撞了个满怀。那姑娘啊了一声,猛地抬起头。姑娘的脸上带着惊慌,可眼里却满是阴翳。她大概想说歉意的话,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这样一来,杨晓冬觉得不是两人撞在了一起,而是她先撞了他。杨晓冬说没事没事,你走吧。正在这时,猛听一声暴喝,死妮子,老子敲断你的腿。只见一个粗矮的汉子边骂边追过来。听到喝喊,姑娘脸色一变,拔腿就跑。汉子随后追去。杨晓冬呆呆地望着两人的背影,猜不透里面的故事,只是想,营盘乡确实是是非之地啊。
杨晓冬走了约二百米,方看见营盘乡政府的牌子。营盘乡法庭在乡政府西面七八十米远,是个独立的小院。法庭对面是一家电焊摊。杨晓冬走进院里,直觉白光就在脖梗子上闪耀。
胡子拉茬的石金从凳子上站起来,没有表情地说,来啦?石金的眼睛奇大,此时布满了血丝,几夜没睡似的,整个人看上去恹倦倦的。就这么一个人,竟然犯了男女方面的错误。时代不一样了,男女作风问题已不如过去那么致命,只是石金的错误非同一般。传闻石金先是勾引了人家女人,又怂恿女人上告,他判女人离婚,借以达到长期占有女人的目的。
杨晓冬伸出手,石金迟疑了一下,方将手搭过去。
杨晓冬说,你是老法庭了,请多关照。
石金反问,和我一样犯错误?
杨晓冬僵住。心下想,真是一头倔驴。
石金却没有在意杨晓冬的神色,轻描淡写地说,东西都在那儿堆着呢,你什么时候听汇报就吱一声。甩甩袖子走了。
傍晚时分,杨晓冬正整理自己带来的书籍,石金酒气薰天地走进来,问,还没吃饭吧,走,今天庭长大人上任,我做东。杨晓冬见他醉得不成样子,皱皱眉说,改日吧。石金的牛卵眼猛地瞪圆了,看不起我?停了停,又冷冷地问,去不去?杨晓冬盯着石金赤红的脸看了好一阵,方恶作剧似地说,你花钱,我凭啥不去?
石金径直把杨晓冬领到杨晓冬白日经过的那家饭馆。一进门,石金阴阴的脸竟有了喜气,高声叫,柳二娘,弄两个好菜。叫柳二娘的老板娘走出来,看见杨晓冬,脸上一点儿没显出尴尬,竟笑盈盈地说,杨庭长这边坐。石金说,白天你占了杨庭长便宜,晚上好好补一补。原来白天的事石金已经知晓,且柳二娘也已知道他的身份。这巴掌大的营盘乡,什么都瞒不过人。想到这儿,杨晓冬的后背莫名地伏了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