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皇二年,隋文帝因都城长安城始建于汉代,城市过于狭小,宫宇亦多朽蠹,嫌其“制度狭小,又宫内多妖异”,通直散骑常侍庾季才也上奏:“汉营此城,经今将八百岁,水皆咸卤,不甚宜人。”
于是决定另建新都。杨坚在北周时曾被封为大兴公,故新都名为大兴城
。因太子左庶子宇文恺“有巧思”,命领营新都副监。宇文恺深通《周易》,决定以卦像理论来设计都城,最后他选取了第一卦:乾卦。
他从龙首原北部梁洼相间的天然地形中找出了六条东西向横亘的高坡,以象征乾卦的六爻
,并从南向北按九一(初九)、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九六(上九)的顺序排列下来,因为九五最尊,他就在北边的最高的第五道坡上设计了宫殿。建成后,这长安城极是恢弘。
宫殿“东西四里(不含掖庭宫),南北二里二百七十步,崇三丈五尺”,而主城“城中南北七街,东西五街。左宗庙,右社稷。
百僚廨署列于其间,凡省六,寺九,台一,监四,卫十有八。东宫官属,凡府一,坊三,寺三,率府十”。此城一成,便足天下瞻仪,是为当世第一大城。
唐朝龙兴以后,就把大兴改名长安,作为都城。传至宪宗时,已历两百余年,那是更加的繁荣奢华了。大诗人白居易当年刚刚见到这长安城时,便写诗赞道:
“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当六月初三晨,静安里的那声惨呼喊起的时候,略有肥胖的宪宗正在大明宫的寝殿飞霜殿中睁开眼睛。飞霜殿原是玄宗皇帝的别殿,飞霜之名来于此殿地势较高,处在山麓,冬日“雪降即化为飞霜”。
虽然是个偏殿,但飞霜殿离含元殿不远,和武英文极等宪宗经常议事的诸殿更是很近,元和三年后,宪宗就把飞霜殿作为自己的寝殿。鸡人已经唱了晓筹,此时离早朝已经不远,宪宗也该要起宸了。
即位十年来,他“读列圣实录,见贞观、开元故事,竦慕不能释卷”,以祖上圣明之君为榜样,任用杜佑、杜黄裳、于頔、郑絪等诸多有治国之才的宰相,平时在延英殿与宰相议事,都是很晚才退朝。
从元和元年,宪宗刚刚即位,西川节度使刘辟就进行叛乱,他派左神策行营节度使高崇文、神策京西行营兵马使李元奕等率军前往讨伐开始,这十年来,他勤勉政事,君臣也同心同德,元和削藩的政局已经粗有成果。每天他几乎都是这个时候起床,前去前殿议事。已经当了十年的皇上,宪宗对每天早朝已经有点厌倦了。
所以当卯时初刻,宪宗已经基本穿好了早朝时的衮龙袍并漱口清面后,他看到一个身着青衣的小太监从含元殿到飞霜殿的廊上跌跌撞撞的跑来时,不禁叹了口气。
由于早朝要点卯,太监一般寅时就要在朝堂扫地整除。小太监跪在玉阶上嘶了几声“万岁”后,好像被吓坏了,就一直跪在那儿发抖。宪宗看着一脸煞白话都说不出来的小太监,哼了一声,沉声道:“外廷的宰相们是不是说什么了?”
小太监还没来的及答话,只见内侍陈弘志从朝堂和大明宫之间的玉阶上匆匆奔来。一样的满脸煞白,他奔到殿口,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嘶哑的跪下请安:“大家,今晨发生了一件大事!”虽然还算镇定,但已经不是平时那个尖细的嗓音。
宪宗一愣,大事?外廷还能有什么大事?他随即恩了一声,却正碰上陈弘志惶恐的目光,就摆了摆手:“说下去。”
“大家,武元衡相国在上朝的路上被人刺杀了!”
正在戴冠的宪宗只听清了前半句,问道:“他怎么了?”
陈弘志咽了口水,声音更加嘶哑:“武相国他,他在上朝的路上,被人刺杀了!”
宪宗一愣,仿佛被什么打中了,他慢慢的坐倒在龙床上,无力的挥了挥手。八个正在服侍他穿衣的宫女立刻跪倒磕头,接着起身分两列倒退了出去。陈弘志朝门口看了一眼,那个小太监看到他冷冷的目光,吓得一哆嗦,磕完头后战栗着也退下了。宪宗无力的问道:“是什么时候被刺的?”
陈弘志跪在在地,头磕的更低了,仿佛整个人趴在了地上,“臣已经飞马去问了,回说是大约是三刻前――”
――三刻前,策马狂奔的白衣人赶到了长安外城的延兴门外。隔了升道、升平、永崇三个坊就是靖安坊了,白衣人舒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他把随身的包袱解下系在马背上,拍了拍那马道,龙兄,你先回去吧,我随后就来。那白马极有灵性,仰天长嘶了一声,向春明门方向跑去,很快消失在暗夜中。
白衣人紧了紧衣衫,一步就在城墙上踩上了九尺之高,接着一个转身,轻巧的踩在延兴门的石匾上,再一拧身,已经一脚踩上了雉堞。两个门楼上的金吾卫军士只看到白影一闪,白衣人已经越过了城墙。
白衣人也不减下坠之速,伸脚在内城墙上一顿,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数丈之远。他回头看了一下天,还是黑沉沉的,只有西边的昴星在天角挂着。还来的及吧,他展开轻功奔去,当真疾逾越奔马,弹指间已经过了升道坊。
正当白衣人快到升平坊的尽头时,三匹马从永崇坊的夹道中飞驰而来,一前二后成品形飞奔,显然是训练有素,蹄声犹如暴雨般敲击在坊道上。白衣人一惊,却不向边上避让,脚上重重一顿,身形便拔地而起,倏地边越过了第一骑,微光中瞥见三个骑士都身穿灰色斗篷,第一个骑士好像掕着一个小箱,飞马狂奔之际,小箱却如放在桌上一样纹丝不摆,显是内功极高。
眼见后两匹马奔腾而至,白衣人一提气,正要使出飞鹞七式的轻功掠过,突然感觉一股凉意袭来,余光一扫却见两柄寒光似水的长剑刺向自己膝盖两侧的阳陵泉。白衣人也不回首,直接从腰间抽出那短杖,反手从一个极其巧妙的方向一挥,金石相交般的噌噌两声,双方都是一惊,深感对方功力之深、招式之妙。
白衣人却借势又向前飞出了丈余,三个灰衣人一起勒马站住。后两人正欲回身再出手,提着箱子那人却低声说道:“不要节外生枝!”声音苍老嘶哑。白衣人正回头一看,只见那灰衣人眼光在黑夜中如豺狼一样闪着寒意,不由得心中一癝。那三骑随即朝延兴门疾驰而去。
白衣人想追回去问个究竟,一想事态不由耽搁,继续朝靖安坊奔去,就在永崇坊和靖安坊的十字路口,远远的听见了一片哭声,却见一群金吾卫的士兵在武元衡的宅第附近混乱的走动着,武元衡儿子武翊黄的声音像是在大声哭喊着,边上好像有人在叫着去喊段文昌,他走近一点,武宅前甚至还有几个神策军的军将在不断着说着什么。
出大事了,难道武相已经出了意外?白衣人再走进前一看,地上仿佛有一大滩血迹。他顿时心乱如麻,难道终究还是晚了?正当他逡巡无主时,几处尖锐声音在哭声中传了过来,他分辨出“武大人”“裴”“淮西”等几个不成调的词。裴?裴度!裴中丞也有事!正在想的时候,两个士卒走了过来,白衣人听他们在说,“听说已经飞马去禀告内廷了,就算又派了一批了,诶,怎么交代啊”“是啊,武相国死的太惨了”“听说裴中丞也……”
武相!裴中丞!白衣人心中一阵刺痛。武相还是被人杀了。裴度又怎么样了呢?三两个起落间,他已经冲过了一个路口。因为和皇室有亲,裴度家住的崇仁坊就在皇城边上。他心乱如麻的奔去,看见裴宅前也站满了金吾卫士兵,却十分平静,并没有哭声,心里安定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