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愣愣看着宪宗出了延英殿,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宪宗连看也不看他的上书就走了。李逢吉冷笑看着走了过来,他感到自己像是坊市中那些等待被杀的鸡鸭。
张弘靖走向了白居易,韦贯之也跟了过去。钱徽、萧俛等人纷纷跟在后面,左边京兆府的官员也围了过来。
李逢吉向着白居易一揖,敛起冷笑,更是面如寒霜。他明知故问道:“在下冒昧,不知白君身居何职?”白居易挺起头回道:“在下位居左赞善大夫。”李逢吉正哼哼中,王涯走了过来,五官挤得更拢了:“一个东宫的属官,凭什么上书说要皇上捕人?这不是越厨代庖吗?”萧俛平时诗名不如白居易,此时也凑了过来,:“上书天子,为武相国复仇,这恐怕该是御史的职责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言中,白居易的心里澎湃冷却,这里是延英殿,但延的是什么英?这堂堂的大唐朝廷,难道真的被群小的把持了吗?他感到一阵眩晕。眩晕中,他只觉得很多人在说,却听不清。
等他神智恢复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跪在地上,张弘靖站在丹陛的第一级上,正用他舒朗的神态讲话,望去仿佛神仙。
“太子左赞善大夫白居易,职居春宫,不思竭力佐证太子,僭言越行。于御史之前上书妄论国事,其行不正,平章商议,当放为外官,使此等小人不近储君之侧。现今江州刺史位缺,除你去江州好生反思,众位可有何异议?”
王涯突然阴恻恻地笑了一下,李逢吉看到,把眼光转向王涯。“王学士,有何高见哪?”王涯先朝张弘靖和韦贯之作了一个长揖,再向殿中诸人揖了一揖。“王某才疏学浅,幸得今上错爱,本来也十分过意不去,张相让白大夫去江州原也极好,只不过白大夫平时据说行为乖张,听闻他颇有损孝道。圣朝以孝定天下,白大人若去江州做司牧,这好像不大合意,有违圣上的教诲吧!”
白居易一听,耳中“嗡”的一声。韦贯之沉吟着问道:“王学士,白大夫听说素以孝闻,你怎么可以说他有违孝道呢?鄙人倒要洗耳恭听。”王涯干咳了几声,谄笑了一下说道:“四年前,白大夫遭遇丁忧,我等同僚也略有耳闻。传说白太夫人乃是在院中赏花,不慎跌入井中而亡。”看着白居易渐渐粗重的呼吸,王涯又说:“此事知者颇多,在下在此说了出来,白大夫想必而已不会见怪,只是我辈既然入朝为圣上分忧,品行那是最重要的。平常亡人,父母亡之后,必是或保存遗物,以寄哀思。或见物睹人,以怀悲情。可是,我们这白大夫。”他突然间袍袖一拂,戟指白居易:“白大夫他竟然对高堂之死毫无情思,还专写些花林之类的诗。各位同僚,王某固不才,但请诸位评论,如此不孝之人,能为一州之父母官吗?”
白居易已经近乎瘫坐在地上,泪水流了下来他也不知道。四年前的事又历历在目。“乐天,你回来了。母亲要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还有你弟弟,我平时喜欢看花,我死之后,你在我灵前多放几盆花吧!”
“共道牡丹时,相随买花去。”
“一丛神色花,十户中人赋!”
他全身冰冷。原来,这些诗句都成了罪状!
王涯刺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张相宽怀,廷议任你为江州司马,明日我们就奏明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