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乌龙镇时,夜色已深,一打听,全镇只有一家客栈。
苏醒先到柜台问了问,确定贺宜权和托儿歇在这儿,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苏醒要了一间与两人隔壁的客房,进门附在墙上一听,那边果真传来贺宜权与托儿的说话声。
此时,两人应该在喝酒。
只听托儿卷着舌头道:“妈的,这鬼客栈,房间没**宽,还有大股霉味,比我寒梅谷的鸟窝还差……”
话未说完,却被贺宜权低声打断:“兄弟休要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托儿道:“隔墙有耳?唔,是得提防隔墙有耳,兄弟今日喝多了,差点又说露了嘴。”
贺宜权道:“眼下四处都是敌人的探子,稍不留神,就会惹出事来,为防万一,今后咱们还是少喝酒为好。”
托儿道:“不喝就不喝,谁喝谁是狗……”说到这儿顿了顿,不无沮丧道,“只是,托儿与酒算得上数十年的朋友了,一朝分别,总觉这心空落落的。”
贺宜权知道托儿嗜酒如命,要他戒酒,不啻要了他的命,道:“也不是一点不喝,我是说一次别喝那么多,以免酒后误事。”
托儿叹了口气,道:“既说不喝,那就一点不喝,你知道我的脾气,只要嘴一沾酒,那是不醉不休的。”
说罢,只听“叮叮咚咚”一阵水响,似乎是托儿将斟出的酒重又倒回壶中去了。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些其它话题,聊着聊着,贺宜权道:“你有没有发现,今日临城那个卖柴的小伙子太像一个人了。”
“卖柴的小伙子?”托儿依然有些醺醺,道,“我咋没有看见?”
贺宜权道:“咋没看见,就在我们进城不久,一辆装满柴薪的马车突然转向,差点与我们撞上了,你还骂了他们。”
托儿噗嗤一笑,道:“你还真是多情公子啊,就那三个衣裳褴褛的土包子也是你的熟人么?”
贺宜权道:“我说的是那个小伙子。”
托儿道:“那更不对了,就算你刚到寒梅谷便去招亲,儿子也没那么大吧。”
说到这儿,嘴却被人捂住,贺宜权道:“说过不许再提,你咋老是记不住?”
叹了口气,道:“也罢,咱不说他了,相信也不可能是他。”
托儿道:“什么他他他,难道你想说,那人也像汉人小孩么?”
贺宜权道:“我确是这么想的,不过,这又怎么可能。”
托儿道:“当然不可能,如果说救过我们的那个,倒还情有可原,毕竟,人家叫过一声贺叔叔,这人与我们八竿子不挨边,怎么也能联想到他?”
贺宜权道:“也许……也许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他,太想着他的缘故吧。”说罢长长叹了口气。
苏醒听了,忖道:“原来他还知道对不起我。”
心里想着,几乎就有过去相认的冲动,仔细想想,却又忍了下来。
那边贺宜权道:“好了,不提这些了,商量一下明天的行程罢。”
接下来,两人嘀嘀咕咕说了许多,最后听那托儿叹了口气,道:“好久没见大草原了,不知他日一见,那里的花花草草还认识我迈卓托儿么?”
言语间竟然有些哽咽。
………………
格林勒牧场是蒙古大草原最大的牧场之一,幅原辽阔,一望无垠,数不清的野花点缀在蓝天碧草间,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黄昏,草原上忽然出现两骑快马,马上坐的正是贺宜权和托儿。
这时,一阵歌声远远传来:
草原雄鹰在展翅飞翔,那是阿哥在搏击风浪,为了保卫他心爱的姑娘,草原男儿啊,需要钢铁一样的翅膀……
歌声婉转嘹亮,在草原上荡起一波又一波涟漪。
托儿手搭凉蓬,望了良久,道:“明明听到有人唱歌,为何不见半个人影?”
贺宜权道:“你没听说‘风吹草低见牛羊’么?没有风,哪来的牛羊和放牧姑娘?”
正说着,一阵微风吹来,不停翻滚的绿色波涛中,似隐似现浮出一大片白云,仔细一看,却是一群正在吃草的羊,一位年轻姑娘跟在羊群后面,一面唱歌一面挥舞着长长的牧鞭,飘飘然犹如凌波仙子。
托儿脸露笑意:“好一幅充满诗情画意的放牧图,如果不是任务在身,我还真想留在这里不走了。”
贺宜权道:“好啊,等完成任务,我们就在这里多玩几日,重新过过放牧人的瘾。”
“好,那就这么定了。”托儿轻叱一声,纵马狂奔而去。
草原上的天气变化无常,白天还是白云朵朵、晴空万里,刚一入夜,突然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
贺宜权与托儿借宿在一位蒙古大娘家。
好客的主人沏来热气腾腾的奶茶,还端出一碟煎饼供他们品尝。
贺宜权问:“外面风雨这么大,你的家人咋还不见回来?”
蒙古大娘一边往灶膛填牛粪,一边道:“他们早就回来了,听说塔塔儿部又来骚扰,都往头人帐中议事去了。”
贺宜权闻言一动,道:“莫非还是为了那片牧场?”
大娘叹道:“那哪是牧场,分明就是要命的坟地,为了它,我们与塔塔儿打来打去,都已死伤数千人了。”
不知不觉,外面风雨已止。
三人吃过饭饭,正在闲聊,忽听外面号角大作,人呼马嘶,一片混乱。
蒙古大娘的脸霎时阴郁下来,喃喃道:“作孽啊,不知这次出去,又有多少能够回来。”
说着,双眼微闭,嘀嘀咕咕也不知在祷告些什么。
贺宜权冲托儿使了个眼色,正要出门,蒙古大娘却又睁开了眼,道:“你们要去哪里?”
贺宜权道:“我俩出去透透气。”
蒙古大娘道:“既是透气,那就去吧,不过,千万不能跟着去看热闹,你们是外人,糊里糊涂丢了性命可不是好玩的。”
贺宜权一阵感动,道:“大娘放心,我们会注意的。”
蒙古大娘道:“注意就好,上次有个客商不听劝阻,结果被乱箭射中死,他的几车羊皮至今还在头人家中呢。”
说着叹了口气,继续祷告去了。
贺宜权与托儿出了门,只见前面一里亮了十来支火把,火把下跟着数十人,有的手中拿刀,有的提着长矛,有的扛着锄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草原深处走去。
两人也不说话,悄悄跟在后面。
随着一路上不断有人加入,这支队伍很快发展到上千人,约莫走了两个时辰,前面出现大片火光,将草原上的夜空映得一片通红。
快要接近时,前面有人喝道:“你们是哪人的部下?”
一人答道:“我们是桑巴头人旗下,奉命前来集结。”
那人道:“桑巴头人!好,你们快快入列,待会一喊冲杀,大伙一鼓作气,将塔塔儿人赶出格林勒。”
众人应声:“是。”
队伍停了下来。
贺宜权混在人群中,低声对托儿道:“你到左边山头等我,我去前面联络竹叶青,看那花都郎君是否来了。”
托儿点点头,很快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