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还没醒?”
“我怎么知道。”
“喂喂!忘川的水可以你引进来的!”
“切!挖水池子的可是你。”
“你是不是觉得你一点责任也没有啊?”
“废话!”
“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她醒了。”
“啊?”
白啸白大将军回过头,看到了一双喷火的眼睛——“白大将军,好久不见啊。”
女神医发火啰。
宁意在旁边翻着白眼,大踏步走了出去。
“啊?你去哪儿?”白啸不敢相信自己被抛弃了。
宁意连头也不回地回答他,“我去接待你的朋友。”
“呃——”
白啸回过头,看到了从床上站起来的潇然。
“白大将军,你不解释一下吗?”
“呃——”
吞了口口水,白啸不得不和盘托出。
他们也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通过千里镜来到这里的,为此他可是欠了宁意一个好大的人情,估计三百年之内是别想还清了。
被罗刹鬼引过来的景瀚宇瞪着这个看了他一眼飘过来一句跟着走的家伙,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先尝试一下武力解决问题的可能。
宫殿里已经没有雾气了,所有美丽的廊画和精细的雕刻都显露出来,可惜这里没有太多的人能够欣赏到它们,景瀚宇觉得这里漂浮着一层孤寂,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潇然在榨干了白啸的话之后听他的话去换了一身衣服,等她想起来这里是怎么会有合乎她尺寸的衣服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尽管按照常理来说景瀚宇应该比她受到的震撼更大,可是这位景大将军估计是从掉下悬崖就不停地受刺激已经被麻木得差不多了,现在就算白啸说他是个女的他也不会再吃惊了。
“好吧。”被宁意引过来的景大将军浑身都是褐色的,就连头发都因为泥浆变成一摞一摞的了,“我本来就是有点觉得你奇怪,不过没想到你这么奇怪而已。”他说得很是轻松。
“啊?”白啸的嘴巴张大了。
“切。”宁意就知道,这个白痴表现得那么明显,除非是呆子才看不出来。
“唉。”白啸抓头,“我是正常人啊……”
显然没人在意他的话。
“那么以后呢?”景瀚宇也抓抓头,中景的将军之一要落跑了吗?
“我还是白啸。”白啸耸肩,“我的任务是找到这里告诉宁意,然后的事情他负责,我还得回大营去。千里镜的这个作用时间不是很长久。”
他说着说着身形就变得透明了,惹得潇然叫了一声。
他耸耸肩,“看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大营见吧。”
不止他的身体,周围的宫殿景物也开始变得透明,逐渐消散在空气当中。
“其实……”白啸最后开了开口又闭上。
他有什么要说的?
还是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
景瀚宇的眉头一跳,“你想说什么?”
白啸在这个时候感觉到了宁意瞟过来的眼神变得严厉起来。
他不能说。
白啸的嘴巴闭上了又张开,耸了耸肩。
“有些事,不要太执着。”他最后只能这样说。
潇然在那里看着他们消失,白啸说的事情应该与她无关,可他说这话的眼神却在飘向她这边。
“我尽量不绞进这个时代里去。”白啸在从他们眼前消失回到大营之后回应宁意的嗤笑,他皱皱眉头,继续往下说,“但是到了现在也许是我犯了错误,我真的不想看到战争,也不想看到死人,可是……”他不是真正的神灵,无法改变任何人的命运,即便是“那位”也改变不了,他知道人类的命运只在他们自己的手里,只是……“问世间情为何物。”边上的宁意突然就晃出来一句,惹得白啸噗嗤出声。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这句名言了。”
宁意看着他,就像在看着一个白痴……在景瀚宇和潇然的眼睛里宫殿和眼前的人消失了。
起风了,潇然用手遮住眼睛挡住狂风,等她放下手的时候才发现周围的景物正在迅速地变化,再定睛一看,他们赫然已经在开阔地带了。遥遥望去可以看到那个突出来的悬崖,他们脱离了丰国军队的地界。
难道是白啸他们把他们送了出来?
潇然一时之间感到相当茫然,就听到后面噗通一声,回过头去看见景瀚宇脸色苍白地倒在后面。
“你怎么了?”潇然扑上去抓住他,看看脸色搭搭脉搏,认定了他是因为力竭才昏倒的她才放下心来。
潇然松懈下来,景瀚宇这么大一个人她拖不动,只好把他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人沉睡的样子总是那么安宁,潇然看着景瀚宇,觉得时间要是就此停住的话有多好。
没有纷争,没有人死去,要是他和她都清闲得要饿死,那这个世间是不是就太平了。到了那个时候她就和他回家,在他的家里做个务农休闲的普通女子。
看着景瀚宇的睡颜,潇然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去。
经过了那么多的征战和死亡,景瀚宇的脸颊上其实到处是细小的伤痕,触摸上去绝对没有光滑的感觉,潇然突然想落泪。
就是这样的人保卫着中景,保卫着这一片土地上的人们。
“我很高兴。”潇然这么说着,把自己的额头贴上了景瀚宇的额头。
感觉到了亮光,景瀚宇苏醒了过来。
很多事情混杂在脑海中,让他无从分辨。稍微动了动,把趴在他身上睡着的潇然搂在了自己怀里。
要是永远都能这样多好啊。
景瀚宇感叹着,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自己的记忆全回来了,包括那天晚上在断崖上听到的阴谋。
必须去阻止……不管是不是来得及……对不起,潇然……
“今日陛下身体不适,诸位大人请回。”中气不足的声音在传播到站在殿中的各位大人的耳中后激起了一连串的声浪。
“这怎么回事?陛下都三天未上早朝了。”
“奏折都堆成山了。”
“陛下该不是染了什么病吧?太医都干什么吃的?”
“诸位大人。”
悦耳的声音盖过了低声的讨论,众人抬头一望,安静了下来。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女子长裙拖地,石榴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掀动,素净的面容上并没有看到胭脂水粉的痕迹,这般的自信和自傲,这般的天然去雕饰仿佛是她最值得去欣赏的地方。
朝臣们对她并不陌生,在过去的三个月当中这位的东夷女子成功地掌控了中景王的后宫。而且在朝臣们的非议当中一步步蚕食着朝政。
许久以前的碧落王朝不是一个只有男子能够当政的朝代,相反,碧落鼎盛时出现的那位女皇曾令东洲大陆震惊无比。纵观碧落王朝的所有皇帝不难发现女性在其中占据着很重要的比例。
但那是碧落王朝皇室内部的更替,眼前这位美人却是来自于东夷。
朝臣们不是没有上表陈述过厉害关系,可是他们的王似乎是被迷住了,对这些朝臣的声音置之不理。
“可惜白将军在前线无法返回,景将军又没有回来,否则哪有这妖女说话的地方。”
细小的声音钻进了荧惑的耳朵里,她的听觉要比人类好上很多,那名官员的低声诅咒她完全听了进去。
妖女?这些家伙总算还有点直觉。
荧惑嘴边的笑容反而更加甜美,“各位大人放心,陛下只是偶感风寒,在服下太医的药物之后已有所好转,但需要避风休息几日,待陛下痊愈后我必然早日劝陛下上朝理政。”
那些人又怎么会知道荧惑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们除了等待别无他途。
在场的官员有不少很期待景瀚宇能够早日回朝,这位景大将军在中景朝中的影响要比他自己想像的还大。荧惑微微掀动唇角。
既然这么想他回来,她就更不能让他回来了。
要阻拦一个人回来的方法有很多,荧惑习惯性地用手指轻轻抵在牙关上,略有些走神地思考着。
究竟要动用怎样的力量呢?荧惑还记得霄暝的心思,他是想把景瀚宇收归己用而不是把他杀了。对上位者来说,景大将军的作为还是有些用处的。更别说霄暝的野心并不止是囊括中景国,而是东洲大陆。
或许他们是退步了,曾经的碧落王朝统治着东西两大部洲,而失去王朝庇护的人们似乎连那曾经没有任何阻碍的大海也跨越不过去了。
过去的已经过去,即便他们不知道是如何在突然间失去的。被留下的人们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努力向前,这点即便是在妖精们当中也是相当明确的。
能够走到哪一步呢?荧惑想知道,霄暝这样的人是不是也会有极限存在。她就是为了追逐自身的极限而走到这一步的。每个部族都有自己的特点,也有自己的范围,待到自己的能力被自己的范围所阻止的时候他就会思考该如何去选择,是就此停步不前还是创过那个范围呢。荧惑觉得自己就在试图闯过种族的范围。她想要成为人类,想要试试那种范围消失的感觉。
到了现在她明白了人类的权势和金钱是很好用的东西,只要牢牢抓住这些东西那些摇摆的人们就会追随过来。
“王妃?”身后看她许久没有动作的侍女轻声叫她。
荧惑从自己的思考中醒了过来。
她的笑容愈发甜美而可人,在宫中侍女的眼中,这位来自于东夷的王妃不光是人美,心地也是最好的。他们猜测着或许是因为这位王妃出生在东夷的缘故,在她身上一点也没有骄傲或者是苛待下人的情绪。
其实平民百姓的愿望很简单,对他们来说没有战乱没有灾害,能够填饱肚子能够有衣服保暖就可以满足,皇帝或者是高官这些人都距离他们相当遥远,如果哪一天有了替换恐怕他们关心的也是是否可以让他们安居乐业。碧落王朝治下的人们虽然对曾经的皇族尊崇备至,但现在也不会随意地盲从。
毕竟辉煌已经过去,未来却还很长。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中景的后宫点上了红色的灯火,艳丽的宫灯是在荧惑的要求下点燃的,她喜欢这种在夜间绽放出喜庆气氛的灯。就像是在她的家乡那些人们在夜晚点燃的能够让迷失方向的人找到家的灯。细白的蜡烛在灯罩里燃烧,上好的蜡不会发出噼啪的声音,整个王宫看起来沉浸在了睡眠当中。
中景的王宫很大,作为一座宫殿,里面终究会有一些角落是人们不注意或者刻意忽略的。荧惑在这里不长时间就能找到一些。繁华在这座小偏殿里没有丝毫的影子,破败的庭院和寒风吹过吱呀作响的木质窗框都展示着一种凄凉。
这里据说曾经是前任中景王宠爱的妃子居住的地方,这位美丽的女子后来因为被追查出和别国的男子有染而被当时的中景王废除,并幽禁在这里。在她被幽禁的第三个年头,女子郁郁而终。她死后这座庭院就破败了,曾经屡次传出闹鬼的传言,就再也没有人会在深更半夜里来到这里了。
在曾经荣华无比的小院落里有一口井,本来是根据风水大师的要求在院里精心打造,可惜再也的风水也不能阻止这里的萧瑟。
荧惑走到了井边,这个时候即便是她的贴身侍女也认不出眼前这个裹在黑色长袍,双眼闪着妖异的光芒的女妖就是她们口中最可亲的王妃。
她的手里拿着一封信。一封要交给霄暝的信。
自从她进入中景的王宫之后他们就通过这种方式交换情报。
在井底人们看不见的地方贴上了一种符咒。早在十多年前这里的井水就干涸了,正好让女妖有了现成的结咒方法。术士们的符咒属于人间的正常范围,荧惑毫不担心他们的作为会被上天发现。
信上染了点荧惑的血液,还有些黑色的小点,那是霄暝的血,通过两者的血加上井底的符咒,荧惑的信就能直接放到霄暝的手中。
轻轻松开手,信封轻飘飘地往井底坠落,荧惑叹出一口气,在寒冷的夜里结成白色的雾气。
前几次来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里比起宫里的其他地方要寒冷得多。
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荧惑想起了那个闹鬼的传说。
那又有什么可怕的。她不由地微笑,她是妖,不会怕鬼。
以狐妖敏锐的耳力也没有听到信封落在洞底的声音,她算算时间应该信封应该已出现在霄暝岸上的密匣里了。
现在离天亮还早,她完全可以悠哉游哉地回自己的宫殿去。
然而有东西阻拦了她的脚步。
哀怨的哭泣声时有时无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这么晚的时候,这么偏僻的地方?还有四周似有似无遮盖视线的朦胧雾气。
狐妖有能力判断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还是真的有的妖魔鬼怪。
她凝神仔细地听着,然后推开了一扇门。
木质的门许久没有得到保养已经变得很是沉重,随着她的手发出粗糙的摩擦声。
房间里到处是灰尘和蜘蛛网,经年的味道直冲荧惑的鼻腔。
这不禁让嗅觉敏锐的狐妖有些恼火。
就在墙壁的一角,有一团暗色的东西在那里缓慢地移动。或者就像是某种比轻薄的雾气稍显浓重的东西在那里涌动。
荧惑往那里走了几步。
宛如墨汁的沉重雾气仿佛是感觉到了她的前进,突然化作长蛇的形状向她冲了过来。
凄厉的哀号声在四周鸣动,荧惑知道那不过是一种幻觉,如果这里有其他人在场是看不到眼前的东西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的。
是谁的怨灵在这里徘徊?
荧惑可没有被击中的义务,她的右手一挥,伴随着一声怪异的惨叫雾气四散,那个盘踞在此的冤魂就此魂飞魄散。
修炼时间漫长的狐妖的右手指端此刻变化出了尖利异常的指甲,指甲上还带有碧绿的光芒。用这些来撕裂亡灵足够了。
冤魂虽然被撕成了碎片,但还有些零星的记忆通过接触传到了荧惑那里。
是谁在树后羞涩地探出脑袋?
是谁在长大后结结巴巴地求亲?
是谁披着大红的嫁衣风光无限?
是谁婚后缠绵甜蜜?
是谁在背后推动阴谋?
是谁在最初的信任之后化作了满心的猜忌?
是谁让她的孩子胎死腹中?
是谁把污水泼到她身上?
仇恨。
刻骨的仇恨。
荧惑闭上眼睛,呼吸变得急促。
良久之后她才睁开双瞳。嘴角不由地展露出一丝苦笑。
真的是在人间待得太久了。放在从前这些幻象绝对动摇不了她半分。
女子奄奄一息的影像固定在房间里,她是被世界遗弃的可怜人,也是宫闱斗争中的失败者。她太单纯,不会去害人,就注定要在斗争被利用和加害。
就算化作的冤魂又有什么用呢,除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那些偷偷摸摸的人吓跑她也只能在进入这里的人脑海中作祟。
这女人生前是弱者,身后也是弱者。
荧惑在心底冷笑。要是这么不甘心就不能在这里一遍一遍地回忆自己的痛苦,让自己无法解脱。
女妖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在刚刚女鬼的记忆当中她好像看到了一样东西。
荧惑仔细地回想。
是的,许愿泉,她在女鬼的记忆当中看到了这三个人。
这女鬼身前应该是知道这个地方的。
可惜她已经被荧惑打散了。
女妖有些懊恼,她刚才不应该出手那么快的。
就算懊恼也无法挽回魂魄的消散,女妖能够回忆起来的是她在女鬼的记忆里看到了满山遍野的红色枫树,这似乎在说明许愿泉所在的地方有遍地的枫树。其他的都是些杂乱无章的回忆。对女鬼来说她记住的是对她伤害最深的记忆。
现在的中景王的后宫并没有多少女子,说起来中景还是几个割据的王国中比较干净的一个。没有想到在种种光鲜亮丽之下还是有光照不到的地方。宫闱的斗争是残酷而激烈的,在平静的水面下隐藏着看不到的暗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把人卷进去撕得粉碎。
荧惑很庆幸,自己的能力足够在这里自保,就算是现在正受到中景王宠爱的她也能感觉到宫里宫外不友善的目光,若是平凡的女子,恐怕早就落个和那女鬼差不多的下场了。
东方升起的亮光从窗户那里透了出来,荧惑一惊,不知不觉当中天已经亮了,一切鬼魅都消散在天光之中,唯有一个破败的庭院被剩下……霄暝早晨起来的时候就去看了自己案几上的密匣,打开后发现果然是荧惑来的信。
在信中他得知一切都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当中。
让他意外的只有景瀚宇并没有死,从荧惑的秘密渠道得知这位景大将军不知道如何突破他们的搜索部队,正在边关的军营中修整准备返回京城,而且照着荧惑的密报,他身上的毒似乎已经解了,仅仅是有些身体状况低下。
霄暝把信放到了一边,“或许是有什么奇遇吧。”
他这边得到的情报和荧惑的差不多,更详细的一点是景瀚宇回来的同时那名女神医也回到了营地里。
也许毒的解除和这位女神医有关,霄暝想了想,又有些不对,这位女神医怎么会和景瀚宇同时出现呢?难不成她找到了那座悬崖,还是到了那里?他记得他可是派出了不少人在那里搜索的,一个弱质女子是怎么在这种地方进出自如的?总不见得她和荧惑有同样的能力?
“来人。”
随着他的声音一名传言官走了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去查一下那个名叫潇然的女大夫的身世,越详细越好。”他玩味地扶着下颌,很是期待属下的工作效率。
“是。”传言官立刻走了出去,去进行自己的工作。
霄暝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片刻,然后开始提笔给荧惑写回信……现在的中景王宫几乎是荧惑一个人的天下。
那些带着不甘和嫉妒的眼神并不能化作真实的利刃切割这名披着人皮的女妖身上。她在这当中反而找到了不少的乐趣。从前被加害的女子是因为那些阴谋和陷害,她现在做的则是揭穿某些掩饰和伪装。比如那位宫里的妃子假造了自己的血缘,原来她是被高官保养而不是高官亲生,那位宫里的妃子曾经有一个最甜美的爱人生下过一个孩子等等。
中景王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搞得昏头转向,病痛缠身的他在盛怒之下几乎废除了所有后宫,在他的心目中就剩下来自东夷的荧惑是可以信任的。这位昔日的王者现在异常脆弱。
想必一个人要是到了这种境地确实是会变脆弱的,原来距离很近的人突然变得不可信任,让他产生了严重的不信任感。荧惑这个时候在他身边陪伴,无疑是最好的控制他的方法。
女妖越来越觉得自己掌握了宫闱的精髓,无时不刻的斗争和明枪暗箭,加上还有来自于朝廷上的压力,如果是普通女子,该要怎样的能力才能一一应对。她异常感激自己的女妖身份,游刃有余的她在宫闱和朝廷中游走,丝毫没有吃力的感觉,反而是一种挑战。
那些原本强烈支持战争的朝臣们的声音低弱了下去,一方面是迫于来自暗处的杀机,另一方面也有霄暝暂时性停止攻势给他们造成错觉,让他们把聚焦的重点放到了朝廷内部上。
这些人就是这样,一旦来自于未来的威胁消失,原本就存在于内部的矛盾和斗争就开始露出端倪。荧惑在其中小心地挑拨加利用,想必很快就能让中景内部变得分崩陆离。到时候加上霄暝的外来攻势和荧惑的从中策应,要拿下中景不过是举手之劳。
女妖所要做的就是在中景内部做些小动作,很多的小动作一旦到了某种境地就能形成无法抵抗的潮流,到时候就算是景瀚宇回来也无可奈何。
安抚了下因为病痛变得有些难以理喻的中景王后荧惑回到了自己的宫殿休息。
小殿的角落都栽种上了漂亮的花草,合理的安排让这些花木分时间绽放,四季呈现出不同的模样。
荧惑在花园里的小石凳上坐着,就算是女妖也是要休息的。
没有想到凡人的生活这么累。不过也很有趣。
女妖的唇角微微掀起。
这个庭院是越来越寂寞了,原先还有那些虚伪的女人带着虚伪的笑容不时假借着探望的名义来试探,现在这宫里除了她都噤若寒蝉了。
一个人独处的味道也不错。
荧惑发现自己对斗争有点食髓知味了。
要是真有一天又让她回到那种干净得只有清修的岁月里,不知道她是不是会变得不适应。
还有霄暝。
每次她想到这个人和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有点微微发怔。
就好像某种不同的东西在她心里面生根发芽了一样。
细小的,很容易被消灭的某种东西。
荧惑逐渐安定了心神,她在则个世间沾染的东西有很多,这个就是其中一样。
“问世间情为何物。”
她喃喃自语,大概没有哪个人甚至是神灵可以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吧。从远古就存在的东西就有存在的价值,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体验吧。荧惑所能做的是收敛自己的心神,她不能在这里耗费掉她的修为。
佛曰世间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炙盛。荧惑记得当初她听到家族先人议论时所说的五阴炙盛会化作惊天的焚火,将灵魂也灼烧干净。生老病死是生灵的必经之地,凡是那些存在的生灵们总会有生,有死,或许病可无,或许老且慢,但是这是远古之初就被赋予世间生灵的权力。
美丽的东西不会一直存在,繁华的时候也只有一瞬。荧惑不是学佛的,但是像她这样的妖精都会对不同的教派有所贯通。
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道理,荧惑想要追求自己的道理,就是这样。
恪守灵台,却不知其实无台。佛曰万法皆空,世间皆空。岂不知世间自愿沉沦的人有多少。
世间可有明镜照我形影,世间可有明镜照我魂魄?
荧惑记得有一个传说,有一面镜子可以照耀前世今生,也可照耀出未来几何,但是她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也不想去探求。
她想要的目标很单纯,也很容易达成,在她和霄暝达成了盟约之后,借助这位王者的手世间不能达成的目标还是很少的。
况且,荧惑不是已经得到了一些线索了吗。
她没有去告诉霄暝让他追查,而是通过自己的关系网去寻找,出于某些原因,她不想和霄暝有更密切的联系,她想要做的,霄暝帮她找到方向找到第一步,接下去的她要靠自己。
秋天的风似乎变得凌烈起来,带着透骨的寒意。预示着天气就要转冷了。
动摇的朝政也要进入一个冰霜期了吧,荧惑小心地在其中播散下不和和猜忌的种子,就等着到一定的时候发芽结果。让这个国家陷入困境或许并不需要直接的威胁,在当中穿针引线反而能渗透进那些坚固的防线。还有那些暗中的收买和投靠,荧惑在其中如鱼得水。
荧惑看着地面上搬运着粮食的小蚂蚁,那些在名利场上沉浮的人也是这样的吧,小心地经营着自己的巢穴,在面对大规模的敌方入侵时他们会团结起来对敌。可在外界的侵袭消失之后他们就没有团结的心思了。
妖精们是独立的个体,在他们中间是没有像人类那样的社会团体,他们讲求的是各自的能力。所以在某些方面他们没有人类那么复杂。
不过——荧惑知道那是必然的,人类面对世间是脆弱的,他们必须借助于相互的保护才能在残酷的世界里生存下去。
这也是一种极端吧,和妖精相反的极端,而荧惑正陷在这极端里不想脱身。
皇宫的夜晚依旧是非常明亮的,那些精致的灯火照亮了走廊和房间,只要它们的主人不休息它们就会长明。这让荧惑回想起了小时候的经历,那坟墓里不灭的长明灯。
“娘亲?”小时候的荧惑白白的像个团子,自她懂事起就觉得奇怪了,娘亲和族人的眼睛都是红色的,就好像漂亮的红玛瑙,就只有她的眼睛是金色的,小伙伴也因为这个不太愿意靠近她,就连那些大人都关照自己的孩子离她远一些。
“累了吗?”女子有着妩媚的身姿和妖艳的容貌,尽管看起来饱经了风霜依旧是一位美人。
小小的荧惑点点头,她们已经在这条长长的走廊上走了好长的时间还没有到头。
母亲把她抱了起来,她近距离地看着母亲红色的眼睛,小小的手指在母亲的眼皮上划拉了一下,“荧惑也想要红色的眼睛。”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有了红色的眼睛就不会有那么多族人排斥她了。
“金色的不是也很好看吗。”母亲对这并不在意,“而且金色的很配荧惑。”
小妖狐白色的头发落在自己的颈窝里痒痒的直笑,“娘亲爹爹是谁?”她还记得母亲说过的,等她长大了就告诉她。
九尾狐是一个家族居住的族群,在他们看来只有单亲的家庭是奇怪的。
“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的。”女子的回答还是一成不变,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自己去寻找到答案而不是依靠她。
“哦。”荧惑拖长了声音答应着,她好困,好想睡觉,母亲的身上暖暖的香香的……朦朦胧胧间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耳朵尖尖的小荧惑捕捉到了那些只言片语。
“她不希望金卷的保护。”
“但是她父亲——”
“我知道,这孩子将来会很辛苦的。”
“她是我最骄傲的孩子……”
是的,她一直是她母亲最骄傲的孩子,母亲能给她的都给了她,母亲希望她能修成正果,能理直气壮地站到天上界。
在不久的以前,她是照着母亲的愿望去做的。但是在她陷入瓶颈当中的时候她着急了,四处寻找解决方法的她找到了霄暝,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去做她以前从来没有尝试过的事。是不是有些疯狂?
“娘娘。”身边的宫女还以为她睡着了,小声地叫她,“陛下请娘娘过去。”
景唯已经陷在了她的幻觉当中,如果景瀚宇在这里应该就能辨认出景唯身上有的味道,夺命的用量不足以致命的时候是一剂非常好的迷药,再加上九尾狐族特有的法术,要说中景国现在最高权力者已经彻底落入荧惑的手掌中也不过分。
可惜霄暝要的不是一个破碎的中景,现在的情形下只要景唯一死中景就会群龙无首乱作一团。霄暝属意荧惑暗中铲除主战派势力,扶植保和派的人,又在暗中收买能够收买的亲丰国的官员,两派的势力一旦有所失衡当中的墙头草就很容易能够掌控。对这些朝臣来说他们的王是他们最担心的,景唯没有后裔,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他们很长时间,人心的分崩陆离也就多少有一些,荧惑再去加一把火成功的几率也比较大。
景唯自己也应该思考过等自己百年之后该怎么办,可惜因为荧惑的到来而没有了他的任何机会。
荧惑进入的时候景唯正在喝茶,见到荧惑到来赶忙拉着她坐下。
“这是刚上供上来的新茶,你尝尝看。”
“多谢陛下。”荧惑娇媚地笑了笑,动作优雅地端起茶杯喝茶。
在她看来这个景唯也有点奇怪,自她来了之后平时不是舞文弄墨就是品茶论道,荧惑的到来似乎只是给他一个借口逃避了朝政。
“不知道中景和东夷的风俗有多少差别。”景唯的脸上满是恬然,“荧惑远道而来应该是见过丰国的风俗吧。”
荧惑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稍有听闻。”景唯是故意问的还是随便的,荧惑不觉得这位君王会对她的动作毫无察觉,不过这位君王似乎……“我见过霄暝那个孩子。经常在想要是我有那么一个孩子该有多好。不过后来也想开了,景家的血脉要终结就让它终结吧。”景唯品着自己的新茶,似乎对自己泡茶的技术很满意。
荧惑出了神,看着他。
“年轻的时候想要统一天下不是什么坏事,就好像以前的碧落……”
之后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荧惑都没有什么记忆了。
他是知道的,一直都是知道的。
景唯从来没有在荧惑那里留宿,甚至连拉她的手的动作都没有,自始至终都是把她当做自己的子辈来看待,除了在夺命的影响下去下一个足以动摇中景王权统治的命令,景唯一直是清醒地看着她的所作所为的。
“我老了,也没有后裔,在青史当中留个名也够了,就怕景瀚宇那孩子……”
荧惑记得这一句,如同一杯冰水浇在她的头上。
景瀚宇,她和霄暝都忽略了他。
这位景大将军除了是战场上的悍将以外还是景唯的养子,在朝臣们当中的受欢迎程度也很高,要是让他回到这里他们的计划就可能会受阻。
荧惑知道霄暝是很有意思招揽这位景大将军的,那就应该不会对他下杀手。
她长叹一声,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可以向景唯保证的。
景家的皇家墓地就在距离都城不远的地方,荧惑曾经去看过,和她记忆中走过的地方一点不像,就似一个巨大的土石堆,没有灵息在这里流动,只有一股死亡和腐败的气息。
就算葬在这种看起来安全无比的地方又如何,想那些以前的王贵坟墓还不是被盗墓贼频频关顾,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什么是能够裹挟在一无所有的魂魄中被带走的呢。
荧惑记得九尾狐族是没有墓地的,妖类死亡之后会化作天地间的灵息四散回归到这个世界,他们不需要人类的那种凭吊和纪念。
母亲爱的父亲是谁,这个秘密直到母亲因病亡故也没有告诉她,幼年的荧惑只能依靠自己生存下来去寻找这个秘密。
“娘亲……”深夜回到自己住所的荧惑闭上眼睛,满满是对母亲的思念……没有人看到荧惑这般脆弱的神情,所有的中景朝臣都知道他们的王新纳的皇妃非常厉害,短短的时间里不光控制了后宫,甚至将触手伸到了中景的各处,最近真的是主战势力的人人人自危,主和势力占了上风。这在荧惑来时的东夷使团中也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东夷本来是要和中景合作和丰国为敌的,眼看着朝政向着他们期望相反的方向走他们焉能不着急。
侍者前来禀告东夷的使者求见时荧惑就知道她期待的时间到了。
“告诉他们本宫身体不适,过几天自会召见。”
拖延时间不是最好的方法,要是让这些使者待的时间长了自然会看出她不是他们选的人的蛛丝马迹,要消灭秘密的最好方法是杀人灭口,荧惑不是笨蛋,在皇宫中浸淫了这么长的时间她也习惯了这些思考方法。
已经不需要写信给霄暝请教他方法,荧惑在中景的核心地带已经组建了自己的势力,只需要她一声令下就能为她做任何事。
“东夷的使者,哼——”
既然是送上门来的,就不要心慈手软了。
荧惑记得自己看过那些苍鹰捕食地上的生灵,只要被那双锐利的眼睛瞄上纵容有再快的逃跑速度都难逃一死。荧惑现在觉得自己就变成了苍鹰,正牢牢盯着眼中的猎物——中景国的国都丝毫没有感染到朝政上的不安,普通的百姓并不在意王位上坐的是什么人,相比之下他们更在意集市上能买到的便宜肉食和今年是不是能做上一身好料子的衣服。这一段时间来发生的凶案让他们不安,但在想明白那些杀手瞄准的目标仅限于大臣之后她们依旧不需要担心自己身边的人是否会遭到杀害。
国家的基石已经在风雨飘摇当中,而动摇的似乎只是上层。
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走进了这座城市,他柔软的长发此时就比杂草好一点,脸上满是路上的尘土,也就那双眼睛还是明亮的。
经过了长途跋涉之后被潇然救了一命名为靡凡的少年终于来到了这里。他还记得同乡人曾说过的见过他爷爷的地方,满心希望能找到自己的亲人从此安定下来。
每个城市都有藏污纳垢的地方,靡凡的爷爷居住的地方就是其中之一,这个收容穷困潦倒人的地方在靡凡到来的时候突然变成了全中景瞩目的地方。
就在他们的隔壁,东夷使者的驻地变成了火灾之后废墟。据说是因为东夷使者在晚上的时候按照他们的风俗燃火祭天,结果不小心点着了易燃的棉被,当天晚上天干物燥风又大,大火甚至波及了这条向来不被人重视的平民巷。
“原来你是他孙子,可惜你来晚了。”听闻了靡凡的诉说之后的人摇头,“这么大的火,恐怕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东夷使者一行二十三人均葬身火海,被牵连的平民巷的人更达一百三四十之众,靡凡的爷爷也是其中之一。他的屋子就靠在东夷使者官舍的边上,靡凡在灰烬中努力了半天什么都找不到。
原来上苍是如此无情,在你以为有希望找到的时候会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把希望从你身边夺走。
“孩子,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好心的百姓这般问他,他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曾经生长在中景和丰国交界的村庄里,被两个地方的文化同时养育的他在战乱的时候品尝到了失去的痛苦,又在得到亲人的消息之后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却发现自己连亲人的尸骸都无法找到。
他该怎么办?在这里留下来,还是回到丰国去?
靡凡很茫然。
“唉,这路也赶了这么多了,不如就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再决定吧。”好心的人劝他,“反正我们这里也不在乎多一个人。”
靡凡在这里留了下来,他不想要告诉别人他来自哪里,只想要获得一个安静的生活。
东夷使者的死在民间只让他们哀痛于自己亲人的死亡,在朝臣中则是引起了很大的风波。
荧惑是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的,但她不想去解释什么。
她本来就是丰国派来的人,需要什么解释呢。
“娘娘。”身边的小侍女轻声地说着,“您为什么什么都不去解释。”
荧惑记得她叫小薇,是个很容易害羞的女孩子。
“解释有用吗?”她笑着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那些人还不是会在我的解释上添油加醋吗。”
小薇觉得手中荧惑娘娘的头发就好像丝绸一样舒服柔顺,“娘娘你真好。”
在她的心目中荧惑就是一个很好的主子,对待她就像是在爱护小妹妹。这让小姑娘在进宫前感觉皇宫很可怕的情绪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