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专注而忘我的眼神让楚流风疯狂,心痛得无以复加,好想伸手将他搂在怀中。可是,他不能,因为自己只是想要利用他而已,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多余的感情,他只是丑奴,只是丑奴,一个该被自己利用的工具,一个永远不可能被喜欢美丽事物的自己喜欢上的丑奴而已。强迫自己这样想着,不能一刻放松,根本不敢深思其它,只因为害怕一旦停止这种想法,自己会崩溃,会被无名的伤痛绝望击溃。快步离开了丑奴的小药圃,这一方美丽的天地,只留下了一道仓惶却不知回头的背影。
唇畔牵起了一抹绝望过后释然的笑,流风,你知道么?昨夜,我听见了你与楚宗航的对话。原来,药仙谷竟是被他所毁,原来,他道貌岸然,将我们尽数骗来只是想要得到‘血障’。原来,你接近我只是想要调查我与飘絮之间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药人。原来,你我之间根本就没有可能。
一行冰冷的泪缓缓滑下,透过面具下那张凹凸不平的脸,灼伤了微笑着的唇畔。最终狠狠的摔碎在纤白的手上,一如一朵太过妖冶的花,正在散发着最后的光华。
可是流风,我不恨你,因为,你给了我最美丽的一个梦,即便醒了。然而,毕竟我曾经得到过,就算并不真实,也够了。
七日后,楚宗航亲自来到丑奴的小屋,床上的白衣人儿静静地躺着,脸上的面具泛着冰冷的幽光,锐利,残酷。半个时辰前,楚流风已经给他喝下了迷药,此刻的他因为药物的作用而毫无知觉的躺着。没有谁意识到,丑奴在众人眼中是弱小的,可是,沐轻寒,又怎么会被区区迷药所制。
感觉到楚宗航割破自己的手指取了一小瓶血之后离开,小屋周围便再无声息。沐轻寒缓缓睁开了眼,冰冷而无声的笑。流风,你,终是没来,是始终不忍心看见我真正变成了药人,还是说连见我一面都不再愿意。罢了,今日一别,便是永不相见了,谢谢你给我的那个难忘的梦。
夜里,一条纤细的黑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楚家堡院落之中。那一夜,听楚宗航无意间提起地牢中囚禁的那二人若是知道他最终还是得到了‘血障’只怕该是绝望。由此可以猜想,那二人定然是不想让他成功,甚至是努力的保护着血障。那二人,便极有可能是药仙谷之人。而如今沐轻寒所知的药仙谷之人,除了全然变成楚家堡门徒的几名年轻人之外,便只有可能是当年幸存下来的师叔,‘药痴’离尘。虽然不能猜出另一人是谁,可是,只要有一丝希望,那便绝不能放弃。不管是否真实,便是冲着他们与楚宗航作对想要阻止他得到‘血障’这一点,便应该救他们出苦海。
楚家堡地牢设置极为隐秘,可是,沐轻寒在这楚家堡中住过十三年,早已经将一些暗道摸得清楚。碧寒功独步天下,要想对付几个守卫也是轻而易举的。几乎不怎么费力便已经成功潜入了地牢。
常年不见阳光,使得这一片阴暗的天地彻底被黑暗所吞没,空气中也在散发着霉烂的味道。才一走动,搅乱了这一室清净之后,角落中那令人难以忍受的腐臭的味道便悠悠然在黑暗中肆虐,便是沐轻寒也忍不住皱了眉。即便是早已经习惯了黑夜的眼,一时之间竟然在此处也不能视物。遥远的深处传来一阵阵窸窣轻响,几声老鼠尖利的鸣叫回荡着,渐渐逼近,又慢慢远去。
沐轻寒有些心惊,真的有人竟然被囚禁在此处十余年,师叔,若真是你,为了我,为了药仙谷,当真是苦了你。
待眼睛稍微适应了黑暗之后,沐轻寒摸索着前进,深处仿佛没有尽头,黝黑着,犹如恐怖的巨兽没有满足的血腥的咽喉,要将人生生吞没。那几声老鼠的吱鸣给这冷寂的地牢带来了唯一的一点生机,可是,却也让这一片黑暗更加幽深,恐怖。沐轻寒不知道这究竟是要通向何处,只是明白走到地牢的尽头,定然能够有所收获。心中相信,只要坚持下去,定然能够见到心中所期盼的人。
竟不知行走了多久,终于,一点昏黄的暗光安静的溢满了一片狭小的甬道,即便卑微,可是在这样犹如绝望的地牢中却是希望与惊喜。沐轻寒知道,他,已经到了目的地了。疾奔几步之后又停了下来小心翼翼的靠近这一点在转角处泄露的光,多年来的冷静与谨慎让他不敢被惊喜冲昏头脑。
终于,出现在了转角,一间并不大的石室中,两道消瘦的身影静静的靠在一处,太过瘦削,看起来竟然像是一个人一般。虽然看不清两人满身脏污破布下的面容,可是,那紧靠在一起吸取对方温暖的温馨与安宁却让沐轻寒动容。那两人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轻如空气的出现,依旧沉浸在只属于二人的世界。
沐轻寒忽然有些感动,一行泪从眼中滑下,沾湿了脸上黑色的面巾,轻咬着唇不想低泣出声。不管这二人究竟是谁,且不论他们保护血障,保护自己,但凭他们相偎相依的这份感情,便已经让人动容,心疼,哭泣。
或许是那难以掩饰的欣喜与悲伤闯入,弥漫在这被唯一的光亮充满的石室中,那二人终于察觉到有外人的侵入,并不像是一直以来的楚宗航,难以压抑心中的疑惑与淡淡的惊喜,蓦然抬头,便见到了那纤挺的黑色身影,即便面容被黑巾全然覆盖,可是那双晶亮的眸子中难以掩饰的期盼,动容,却让二人瞧得真切。
药痴离尘怀中搂着沐晚秋,几乎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够进入这楚家堡地牢见到他们,十三年了,已经整整十三年了,每日里除了楚宗航便只有一个聋哑的送饭人。直到不久之前,晚秋被送了进来,才结束了这仿佛漫漫无期的无边寂寞与寒冷。想不到,如今,竟然有人进来了。而且,看这人浑身沉痛悲哀的气息,似乎是在为自己二人悲伤。
含着一丝渺茫的希望,药痴缓缓起身,瘦削的身子仿佛不能全然支撑身体的重量,竟让他将几步路走得摇摇欲坠。沐晚秋想要扶着他,只是看他坚定的眼神,便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只是默默起身跟在他身后,一起朝着这一身黑衣满目悲伤的来者走去。
沐轻寒没有动,更没有躲避这形如枯槁之人靠近,静静站着,等待着他的靠近,那掩藏在脏乱的发下的眉眼,即便难辨颜色,即便干枯瘦弱,可是,竟与记忆中那个疯狂的男人一般无二。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泪如雨下。
面前的年轻人这样的反应让药痴心中一动,想到了那个最不可能,同样也是最有可能的人,颤抖着手,想要揭开那层神秘的面纱,可是由于紧张,惶恐,竟然几次不能成功。沐晚秋握紧了他垂下的那只手,将自己的温暖,坚强一并给了他。沐轻寒的眸中闪烁着期盼,等待,鼓励着他因为害怕恐惧而瑟缩的心。终于,揭开了黑色的布巾。
沐晚秋一声轻呼,想象不到,这样一个气质轻灵通透,身形纤挺的男子,竟然会有这样一张丑陋的面容。并非害怕,更不是厌恶,只是想到了一个关窍。血障的药人,在服用最后一剂药引之前便会拥有这般丑陋的面容,这一张脸,分明是血障的凭证啊。而据她所知,当年为了救自己的孩儿轻寒,药痴离尘将血障喂给了那孩子,难道说,他,便是轻寒。
无边的惊喜充斥着沐晚秋的心,她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是真的,甚至不敢像离尘一般去触碰他,拥抱他,她怕这只是梦,只是虚幻的期盼,若是一动,这个美得不真实的梦便会醒来。
离尘在看见那张脸的第一瞬间便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干涩的眼中竟然还能淌下一行滚烫的泪。颤抖着手抚摸那张丑陋,但却温柔异常的脸,低声呼唤,“轻寒,寒儿,真的是你。”
霎时间,被压抑的恐惧与惊喜瞬间释放出来,美丽异常的眸中涌出了滚滚清泪,哽咽着,任由离尘无力的拥抱。“师叔……”
沐晚秋僵硬着脚步不敢靠近,她还是怕,虽然已经确定了这人就是自己二十年前留下的孩子轻寒,可是,抛弃了他二十年,他还会认自己这个娘亲么。无边的期待与恐惧让她努力的靠近二人,可是却不敢贸然伸手碰触他。娇小的身子颤抖着,仿佛摇摇欲坠。
“寒儿,真的,是寒儿……”空洞的嗓音还有着女子的轻柔,却又压抑不住一股沙哑,沐轻寒呆了。她,究竟是谁,见到自己会这般动容的女子,究竟会是谁。
“寒儿,她叫沐晚秋,便是你的娘亲啊。”
“娘,娘亲?”震惊,不可置信充满了那双漂亮的眸子,这,就是自己的娘亲。满面的不可置信让沐晚秋感到窒息,她害怕沐轻寒的拒绝,疯狂的解释,几乎语无伦次。“寒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丢下你不管的。只是,只是……我想要报仇,那个伤害了我,后来甚至是毁了药仙谷的男人,我想报复,所以才丢下了你。对不起,寒儿。对不起……”
沐晚秋眼中有着懊悔与恐惧,还有一丝与离尘一般的对于往事风尘的平静与放下。这样的两人,没有错,就这样就好。他轻柔的笑了,即便是那张丑陋的面容,可是,那个笑,却美得失真,让人想要就此沉沦。
“娘,师叔,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