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思源对乔溪说:“咱们得找户人家吃点东西了,不然就没力气走完后面的路。”说着,用手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山脚下的一所农舍,说,“走,咱俩到那户人家去看看。”
两人顺着一条羊肠小道来到那所独门独户的农舍跟前。农舍是当地最常见的那种黑瓦房顶土坯砖墙的房子。房子的右边是柴房、猪圈、鸡舍等,左边是种着各种蔬菜的菜地。
门关着但没锁。两人推开门走进房里,里面没人。
许思源环视了一下屋里。门右边是两间侧屋。门左边没有隔成屋,是敞开的,有一个双口锅的灶台,灶台旁的墙跟前依次摆放着橱柜和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紧靠门的左边摆着一口大水缸。门正对面的一面墙跟前,很规正地摆放着一张大方桌、几条长凳和几把小靠背椅。门左边的房梁上用绳索垂吊着腊鱼、腊肉、腊鸡、腊香肠等等腊货。
他走近方桌,从包里拿出茶缸和沙糖搁在桌上,拿起桌上的开水瓶倒了些开水茶缸里,拌上糖,把茶缸递给了乔溪。
乔溪接过茶缸,慢慢地喝着水。
他又来到水缸跟前,舀了瓢水痛快地喝起来。放下瓢时,忽然发现水缸旁一只盛有水的木桶里有几条活蹦乱跳的鱼。“哎!这可是好东西!”他喜出望外,看了下手表,“呀!十二点了!看来咱们要自己动手做饭了。”他很清楚,这家主人如果是在田里出工的话,一时半会是不会回来的。因为他太熟悉农民的作息规律,他们每天很早就起床,然后直接下地干活,干到九十点钟才回家吃早饭。中午饭都是下午近两点钟才吃。晚饭都是七点以后吃了。
他走近橱柜打开看了看。里面有碗盘等器皿和油盐酱醋等调料。又将坛坛罐罐逐一打开看了一下,分别装有大米、面粉、鸡蛋、腌白菜等等。
“生活物资储备得这么齐全,看来这是户很会过日子的人家。”他由衷地赞叹道。
他来到木桶跟前从里捞出一条不大不小的浑圆肥硕的草鱼,将其破肚,挖鳃,洗净,切成块,然后倒进锅里兑上水,撒上盐,盖上锅盖。又往第二只锅里添上水,盖上盖。然后又从米缸里往一只钵子里舀了几碗米,淘洗干净后,将钵子搁在灶台上。再从柴房里抱来柴禾,堆放在灶膛边,接着点燃灶膛的火。
乔溪连忙来到他跟前,说:“我来烧火。”
“你会吗?”
“我天天在家烧火!”
她很娴熟地向灶膛里续柴烧火。他看了一会,赞赏道:“你不愧是烧火的行家里手,不仅火烧的旺而且用柴又很省。”这时,第二只锅里的水烧开了,他将米倒进锅里,盖上盖。
他从菜地里采摘回一大篮子蔬菜,又是洗又是切。
鱼汤烧好了。他往锅里到了一点香油,盛了一碗鱼汤,从橱柜里拿出一双筷子搁在碗上,然后双手将碗端到方桌上。他将乔溪从灶膛跟前拉到方桌跟前坐下,要她先吃下这碗鱼汤。她很顺从地吃了起来。
他将锅里剩下的鱼汤盛到一只碗里,放在灶台上。然后就边烧火边炒起菜来。
没过多大功夫,他就将一碗番茄炒鸡蛋、一碗烧葫芦片、一碗青椒炒豇豆、一碗炒腌白菜和一大钵米饭端到了方桌上。
“哇!”瞧着这一桌子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饭菜,她瞪大眼睛惊呼了一声,说,“你真能干,这么快就做好了一大桌子饭菜!”
“我也不会烧菜,还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说着,他拿起她刚才喝鱼汤的碗,要给她盛饭。
“鱼汤已让我吃饱了。为了尝尝你的手艺,我就少吃点饭吧。”说着,她走到灶台跟前把那碗鱼汤端来,搁在他的面前,非要他将鱼汤吃了不可。
他欣然遵命,拿起筷子,吃起鱼汤来。
她将每样菜都尝了一口,啧啧称赞:“真好吃!手艺真不错!”又好奇地问道,“诶,你是城里人,怎么会用我们农村的土灶做饭--而且饭菜做得这么好吃?”
“我这是下放农村时学会的。”
“啊,你还下放过农村?”她不无讶异地问道。
“怎么,我不像下过放的吗?”他笑着问道。
那闪烁着聪慧光彩的大眼睛朝他的脸庞打量了一下后,她笑道:“像!仔细一看还真有点像,尤其是你面相上透出的那股子质朴、刚毅的气质。你下放农村时肯定表现得非常好--从你能用农村的土灶做出这么地道的饭菜就可以看出来。”
“还真让你说着了,正因为我表现好,我在全国首次对知青的招工中被招进了城。”
“然后,你又随工厂搬迁到我们这大深山里来了?”
“对,然后我就在这大深山里遇见了你这只金凤凰!”
顿时,她脸飞红云。
吃完饭后,这家的主人还未回来。许思源把用过的碗筷洗干净后放进橱柜里。然后用一只木盖将方桌上盛着米饭的钵子盖住,用几只盘子分别将几只盛着菜的碗盖好。
当时,驻村干部的伙食标准是:一天向所住农户交八角钱、一斤粮票。许思源将三元钱、五斤粮票压在方桌上的一只菜碗下。
两人挎上包包,离开了这所农舍。
两人沿着一条小路朝北走去。走了约一里路时,一条小河挡住了去路。小河约七十米宽,河水由东向西匆匆地流淌着。许思源以前“支农”时来过这一带,对这一代的地形、地貌和河道较为熟悉。他知道眼前的这条小河叫香草河,同全县其他的河流一样,源头在与本省东部或北部交界的邻省的主干山脉。从他俩现在所处的位置朝西走五六里地有个香草镇,香草河流经香草镇后,陡然向南折去,然后流经邻县,最终汇入长江。香草镇上有座石板桥,通向河对岸。
岸边的水面上飘着一条小舢板。岸上一棵粗壮的柳树树身上紧紧地系着一根粗绳索,绳索的另一头把小舢板牢牢地拽着。
许思源知道这是只摆渡的船,可周围别无他人。他想,船工可能回家吃饭去了,不妨等一等,实在不行就沿河走到香草镇去过桥。
两人在那棵大柳树下坐了下来,边聊着边等船工。
二十分钟过去了,船工还未来。两人起身朝香草镇走去。
“同志!同志!等一等!”有人在呼喊。
两人转身朝来路望去,只见一个男人扛着一根长长的竹篙朝他俩跑来。两人站在原地等着。
那个男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俩跟前站住。
这是个农民穿着的中年汉子。他满脸笑容地问:“你们两位同志刚才是不是在我家歇脚了的?”
“哦,那是您家呀?对不起,大叔,我们打扰您了。”许思源表示歉意。
“我们一家人从田里收工回来后,我一看到已经做好的饭菜,就晓得有客人来过,而且要过河,于是我马上赶了过来。”说着,从衣袋里掏出那三元钱五斤粮票往许思源手里塞,“你们太客气了。你们是我们请都请不来的客人,我怎么能收你们的钱票呢?”
许思源坚决不接,两人推来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