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言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在心里默数一二三后睁开，欣喜的笑意没有察觉地爬上她的嘴角。
不是她等太久等出了幻觉，也不是她眼花。
的确是他！
季冷！
“骗子！”小言从车里下来，绕到驾驶座那边，隔着马路喊着，“你是骗子！说好让我陪到最后，却丢下我一个人！”
季冷微笑着，不说话，眼睛眨也不眨地凝望着小言。她的轮廓，她清秀的脸庞变得清楚了，更深刻地映在他灰色的瞳仁上，永不褪色。
“你以为我是说着玩的么？如果你真的进去了，我一定会等你的！”怕是被他当作玩笑，小言很认真地再次承诺。
季冷笑出了声，对于这么严肃的承诺，他竟然除了笑只有笑。虽然这笑意有些沉重，可是他相信小言是不会注意到的。这种沉重的感觉，只有他自己最明白。
牺牲了谁的自由，换来的相守……
午后的马路来往的车辆并不多，太阳被厚实的云层遮挡，空气中多了一丝灰。
季冷开始往小言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离他向往的她近了些。她脸上的泪痕，他看得更清楚了些。她眼角晶莹的泪滴，他看着心疼。她蹙起的眉头，让他觉得自己真的很讨厌。她努力扬起的笑容，又让他欣慰。
眼前的女孩已经蜕变！
灰沉的天空中忽然传来引擎与刹车的声音，由远而近，越来越大声。
一辆黑色的私家车以极速从街道的尽头冲来，离马路中央的季冷越来越近。季冷几乎来不及做出反应，几乎都不及再看小言一眼，他只觉得天摇地晃，天和地便颠倒了。疼痛伴着疲累而来，因为剧烈撞击，季冷下意识地做了躲避，可整个人还是从车头翻滚到车尾，重重摔在地上后又滚出很远。季冷就那样无力地躺在地上，无意识地抽动着，鲜红的血照亮了灰败的天空，衬得天地都变了颜色。
还保持着微笑的小言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呆滞的目光随着撞人的车子停滞，看见谢文哲一身褴褛地从车上走下来，狞笑着睨了小言一眼后，朝季冷走去。
他低头看他，用脚踢了他几下，见他望着自己，伸手拽住他的裤腿，谢文哲冷酷地一脚甩开了他的手，蹲下身子，凑近他，压低了声音说：“究竟是你死还是我死？整我？！弄得我一无所有！威胁我儿子的安全！那我就要你连命也没有！我不得好过，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说着，扬起轻蔑的笑，他起身朝警局里走去，和出来看个究竟的警局门卫擦身而过。
小言看他往局里走，想要冲上去责问他，可双脚却像生根了一般，拔也拔不动。半山腰的事故还历历在目，她告诉自己不可以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她必须找到手机拨打120，或是去警局求救。可是，她的腿……她努力提起脚，却压根提不起来。腿重得好似灌了水泥，和地面粘在了一起。
她试着喊出声，可是声音卡在了喉咙里。索性门卫找来了人，有人打电话，有人蹲身询问情况。她暗自庆幸，目光移向季冷，见他困难地抬起额头，像是要见她最后一面，绑着绷带的手颤抖着伸向她，她几乎看见西装袖口里的白色绷带都被染成了红色，永不退去的红色……
“季冷……”沙哑到几乎失声的声音让小言自己也吓了一跳。
这一声“季冷”几乎打碎了小言身上一切束缚的力量，先前尝试迈步的力量还未散去，一个趑趄，她双手不自觉地撑在地上，磕破了膝盖。顾不得疼，她爬起身子，扒开人群，冲到季冷身边。
他已经昏迷了，全身是血。
小言无从下手，不知如何是好。人群越聚越多，她抬头望着或议论或看着的人群，她不知该向谁求助。
“求求你们，救救他！救救他！”小言望望他，又望望他，不停转动的脑袋让她觉得晕眩。空间越来越小，季冷的呼吸声也越来越小。
“小姑娘，别急。我们已经打了120，救护车应该马上就到了。肇事者也已经自首，我们会秉公办理的。”警察一边安抚小言，一边拍了些照片。
听闻已经拨了急救电话，小言稍稍放下心，不停感谢。然后便静静地陪在季冷身边，寸步不离。
很快的，急救车就到了。随车医生做了简单的急救后，用担架把季冷抬上了救护车，小言跟车去了医院。她不忘打电话给森任，让他准备各种手续。
跟着推车来到手术室门外，小言被护士挡在了外面。隔着那扇关起的门，她依然可以清楚听见各种声音。不明白这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现实中存在的，那一声声规律的滴滴声，彷如滴在她心坎上的硫酸一般，烧灼着她的心。
不知等了多久，手术室里突然忙乱起来，护士开始进进出出。透过忽开忽关的门，小言可以看见安静躺在手术台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的季冷。他戴着氧气罩，一脸的安详……
滴——滴——滴——
忽然而至的耳鸣剥夺了小言的听力，除了那一声声震得她耳膜生疼的心脏监视器的声音外，她什么都听不清楚了……
滴——滴——滴——
小言——站起来——！
小言——不要逃——！
小言——记得控制情绪——！
隐隐的，似乎有谁的声音和这规律的心跳声掺杂在一起。那一声声掷地有声的命令仿佛有一瞬间震醒了她，很多声音鱼贯而入，让她反应不过来。当她回过神来时，手术室的门已经又一次合上了……
彷如再也不会打开似的，就那样永远地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