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凯尼到来之前一直与母亲生活在一起的利威尔，见了太多和母亲一样的女人，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他只把她们的生活方式当成一种职业。
但逐渐成长的他也慢慢了解，在‘大人’的眼中那是一种低贱的存在，是可以肆意侮辱、谩骂的存在，而作为初次了解并反抗的代价就是他差点死去。
他不会因为别人对他的恶意揣测而使用暴力让他们闭嘴，但只有一条底线他们不能触碰，那就是他的母亲。
‘砰’！
几粒白色的牙齿混合着血水飞了出去。
利威尔拽着被打懵的士兵的衣领，目露凶光：“继续啊，渣滓。比比看谁的骨头更硬一些。”
周围的环境都在旋转，耳中充斥着嘈杂的轰鸣，鼻腔和口腔都溢满了鲜血……克莱尔耷拉着无力睁开的双眼，意识的最后定格在狂奔而来的人群……
“克莱尔！”艾哈德惊恐的跪在被利威尔扔在地上的克莱尔身边，声音颤抖着去碰他的脸：“他……他怎么了……”
“还活着。”或许他回答的太过平静，以致于利威尔在那个小鬼的眼中看到了恐惧。
法兰看到地上晕过去的人只仿佛看到了麻烦，他站在利威尔身边叹了口气：“利威尔，你下手是不是太重了？”
这个时候，其他宿舍的士兵听到动静也围了过来。
莱恩和詹姆斯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一致的摆出攻击的姿势，嘶吼着就冲了上来：“混蛋！你对克莱尔做了什么？！”
“全部住手！！”
走廊的尽头传来一声震天的怒吼。
“弗拉格分队长？”有士兵喃喃出声。紧接着，所有在走廊上的士兵全部将脚后跟并拢在一起，身躯站的笔直。
弗拉格来势汹汹，看到满脸鲜血躺在地上不知伤情的士兵后更是满脸怒容。他直接将目光锁定了利威尔，一字一句的质问：“是谁先动的手？！”
他那副看待犯人的目光毫不遮掩，已经认定了是利威尔的责任。毕竟一天的接触下来，只有这个看似安守本分实则狂傲自大的混混头子有这个可能。
法兰将手搭在利威尔的肩膀上确保他不会突然发动攻击，然后冷静的开口：“请给我们解释的机会。”
“分队长，还是先把斯科特送去治疗吧！”随行的士兵提醒他。
弗拉格愤怒至极，胸膛不断的起伏。
随行的士兵蹲下身体，呼唤着：“霍尔！库克！你们两个带斯科特去医务室！”
“是！”莱恩和詹姆斯相继应道。
“波特班长……”艾哈德低低的唤了一声。
名为波特的士兵拍拍他的肩膀：“起来吧，斯科特不会有事的。”
艾哈德顺从的借着他的手臂站起，青涩的脸庞上带着迷茫和痛苦，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连莱恩他都说服了，却偏偏……
“头一天你们就给我搞出这么大的乱子？！使用暴力？”弗拉格冷笑一声，满腔的怒火无处宣泄：“我警告过你们！不要在地下无法无天惯了认为到了地面还能肆意妄为！这里是调查兵团！任何违反军纪的人都必须得到严惩！！”
“阿伦兹！”他大吼一声。
艾哈德下意识的站直身体：“在！”
弗拉格头也不回：“你应该见到了事情全部的过程！告诉我，是谁先动的手？！”
“是……”艾哈德突然止住了声音，他看了眼正在擦拭着手上血迹的利威尔，不知怎么想到了他刚才的暴行，还有行使暴力后过于平静的表情和声音。畏惧在心底滋生，艾哈德移开视线，手臂抬了起来然后屈指：“他……”
不出所料的结果。
弗拉格看着利威尔和法兰的眼神像是在看垃圾：“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辩解吗？”
“但是，弗拉格分队长……”艾哈德突然补充了一句：“是克莱尔先说了侮辱性的话，所以……他才动手的。”
弗拉格猛的转头，脸上一阵青白，他凌厉的审视着艾哈德。后者站着军姿一动不动，任他打量。
气氛顿时僵持下来。
“看在你们初入兵团的份上……”最终，弗拉格不甘的回过头来，向利威尔撂下狠话：“你们最好祈祷我的部下没什么大碍！”
接着他转身冲所有站在走廊上的士兵大声道：“所有人给我听好了！你们的身份是调查兵团的士兵！所以给我记好你们的职责！如果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不管是任何一方都给我进禁闭室反省！！”
所有士兵悚然一惊。
“听清楚了吗？！”
“是！”
有了弗拉格的警告，也没人敢有继续围观的念头，纷纷散去。
“要不是那小鬼说了实话恐怕不太好收场呢。”法兰感慨着，又有些不确定的问他：“被你打了一拳的那个士兵不会死掉吧？”
利威尔偏头睨了眼自己的肩膀：“把手拿开。”
法兰收手，讪讪的摸摸鼻子：“好吧，看来不会……”不过他心里也明白，能把手搭在利威尔肩膀上还不被过肩摔甩出去，已经变相说明利威尔对他的信任了。
但是……
深夜。
一道身影借着上铺的梯子静悄悄的踩在地板上。
在一天的训练与突发事件的摧残下，宿舍里的所有士兵都睡得很沉，再加上已是后半夜，即便是精英士兵也很难捕捉到这轻微的声响。
法兰一转身就对上了那对在夜色的衬托下愈发寒光凌冽的双眸，冷汗瞬间遍布全身，反应过来才知道是利威尔。
他在利威尔疑问的目光下松了口气，然后做了个手势，示意出去聊。
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挂着的火把摇曳着昏黄的火光，晃动着地面上高低不一的影子。
整栋建筑都安静极了。
两个人在走廊的转角对立。
法兰抱怨着背靠墙壁抱臂而立的利威尔：“不要一声不响的站在别人身后，吓死我了。”
被吵醒的利威尔脸色有些阴郁，他不耐烦的皱着眉头：“有话快说，别磨磨蹭蹭的。”
法兰收敛了神色，谨慎的环视四周后才认真的道：“还记得那天在马车上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利威尔思索了下，微微抬眸。
“记起来了吗？”法兰站到他面前，嗓音低沉：“我说想在你脸上来一拳可不是在开玩笑。”
“我和伊莎贝尔被抓你一定很意外，对吧？”
这句话的意思是……
利威尔猛的抬头看他，因愤怒而透露出危险的眸子紧盯着他：“你说什么？！”
“哈~很生气吗？”法兰嗤笑，突然一拳砸在利威尔身后的墙壁。然后他弯下腰，视线与利威尔平齐，浅蓝色的瞳孔温度骤降：“说说看啊？为什么要让我们先走？！”
拳风带动了利威尔额前的碎发，他崩直了唇线，抑制着自己的怒气。
“我们都知道这次的工作处处布满了漏洞与陷阱，但我们还是选择接下它。为什么？因为我们知道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还有没有再次看到光芒的希望……因为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法兰说着，声音也逐渐冷却下来：“而你之所以会惹怒那个贵族，是因为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让我们参与的打算！我、还有伊莎贝尔！不在你的计划之内！没错吧？”
“而你之所以让我们先走自己断后的原因是你觉得我们的存在会让你碍手碍脚。”法兰自己说出了那个答案，讽刺的道：“把我们从危险的计划中剔除还真是要好好谢谢你啊！”
愤怒不知在何时褪去，被揭穿的利威尔不可否认，这的确是其中的一种，但并不是主要原因。
“所以就算我和伊莎贝尔没有被抓……”法兰看向他的眼睛里隐藏着愤怒：“你也会乖乖跟着他们走对不对？”
“你把我们当成了什么？！……累赘？”说到这个词法兰自己先笑了：“哈~没错，就是累赘。”
不是……利威尔垂放在身侧的双拳倏的握紧：不是累赘。
“我们在一起待了将近十年！”法兰揪着利威尔的衣领，大力的几乎扯破布料。他颤抖着，声音中糅杂了太多的情绪：“……在你眼里我就只是累赘吗？”
——曾几何时，法兰已经成为了陪在他身边最久的那个人。
利威尔抬头，正准备说些什么。
“咳咳！那个……”
沉默中的利威尔和法兰顿时扫了过去，视线凌厉。转角的士兵被吓了一跳，他哆哆嗦嗦的举起双手：“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这句话怎么听着不太对？
士兵结结巴巴的吞吐言词，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我什么都没看到！真的！我这就走！”
一只脚缩回去的士兵又一脸痛苦的转了过来，他艰难的询问道：“不过我能不能去个厕所，快憋不住了……”
拐角是通往厕所的必经之路。
法兰这才缓过来，他仔细打量了下他和利威尔现在的姿势，再结合士兵的反应……
“该死的！你绝对是误会什么了！”法兰触电一般迅速把拽着利威尔衣领的手松开了。
士兵点头如小鸡啄米：“我懂的！”
……你！懂！个！屁！
士兵夹着屁股从两人之间的缝隙中溜了过去，绝尘的步伐活似背后有疯狗在追。
这太特么的尴尬了……
法兰心中的万千言语夭折在这场闹剧中，他退了两步，直到撞上身后的墙壁才打算面对现实。然后他清了清喉咙，一向能言善辩的他一时间有些语言组织困难：“总之，我想说的是……即便你一个人成功把居住权拿给我们，也只会让我们觉得自己是你的拖累。还有你总是把想说的话藏在心里，也不会为自己考虑……”
法兰低下头，寥落的身影看起来有些伤感：“差不多足够了吧？我们三个人不是伙伴吗？”只让一个人承担所有，他们还算什么同伴？
“你们不是累赘。”
低落中的法兰愣愣的抬头，有些怀疑自己的听觉。
“我希望你们可以好好的活着，”利威尔在他对面，一向锐利的眼神罕见的柔和下来：“在地面上。”
作为一个人，堂堂正正的生活在阳光下。
法兰不自在的撇开视线，却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他掩饰的干咳道：“你好好的承认我们是伙伴会死吗？”
利威尔弯了弯唇。
‘对我来说你们可不止是伙伴——’
‘是家人。’
法兰不可思议的看了他好久，喃喃。
“……我好像看见你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