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
利威尔的住居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位穿着精细的年过半百的执事，一丝不苟的燕尾服与地下街格格不入。利威尔三人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合上镀金的怀表。
“我是来委托工作的。”
正如他的出现一般突兀，利威尔当即就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大叔，你走错地方了吧？我们这里可不是商店之类的地方……”
没有过多思考，他呵斥着身后的两人：“回去了！”
两人诧异利威尔的反应，却也没有多话的跟上他的脚步。
“他是你们的朋友吧？”就在三人准备进门的那一刻，来人转过身来，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宽阔的街道上一辆外形不菲的马车静静的停在中央，透过被打开的窗户能清晰的看到里面坐着的人。
“杨？！”法兰大惊。
利威尔看过去的时候，坐在马车上、身边围着两个人的杨不敢与他对视，别开了目光。
利威尔瞳色一深。
来人给了他们缓冲的时间，而后再度开口：“现在可以谈谈吗？”
这一次，他如愿踏入了玄关。
来人并没有深入虎穴的不安，面对三人不善的目光也很是淡然。他似乎没有与利威尔他们唠嗑的打算，很干脆的切入正题：“目标是军方的一位高级军官，所以你们要有足够的觉悟和能力。既然是地面悬赏最高的地下团伙，那么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吧？”
“能找到这里说明你们也是废了一番功夫的，既然大费周章的跑到这里还做了充足的准备，证明你们是相信我们的能力的！废话少说吧，需要我们做什么？”法兰不客气的拆穿他虚伪的面貌。
“那就好。”来人并不在意法兰的失礼：“那个军官的存在妨碍到了我们，而且，他手中的东西对我们更是一种威胁，我们必须亲眼看着它被摧毁……”
“杀人，偷东西。”利威尔打断他，精炼出他话中的重点。坐在主位上的他紧盯着来人：“的确是见不得人的工作。所以你们认为带走一个人就能命令我们所有人吗？”
“当然不是，这只是我们‘示好’的行动‘之一’。”他格外强调了示好和之一这两个用词，即使面对利威尔阴沉下来的脸色也不为所动。
“哦？我倒是不介意认识一下你们还有哪些手段，要试试看吗？”利威尔靠着椅背的上身前倾，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匕首在他手中闪着金属的光辉。被额前碎发阴影遮挡住的灰蓝色眼眸里凝聚起凛冽的寒芒，像是蛰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狼王。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站的笔直的来人在与利威尔对视片刻后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
“作为报酬——”他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纸信封，放在桌子上往前一推：“这是我们的诚意。”
“诚意？”利威尔略略抬头，讥讽道：“你这是承认了杨是作为人质在你们手中吗？”
对上三人不善的目光，来者不置可否，他平静的说出了自己的倚仗：“只要有这种东西，你们就能去地面安顿下来。”
利威尔睁大了眼睛。
法兰不可置信的紧紧盯着那一纸薄薄的信封。
就连伊莎贝尔都听出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她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视线在几人间来回打转，最终怀疑的看向了桌子上的东西。
来人很满意三人的反应：“当然，这里的份只能让一个人离开，但事成之后，我们会补上另外两份。”
这个东西的意义太不寻常了……
来人很耐心的等待着利威尔三人的决定。
最终，还是法兰率先出声：“我们可不确定这玩意儿是否能让人在地面居住下来，万一……”
“确信与否那是你们的自由。”他打断了法兰的话，因为法兰问出这句话就代表了这份砝码足以让他们心动，所以他再次占据了主权：“但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你们这些看似在地下风光无限的人终究也只是见不得光的老鼠，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利威尔冰冷的眼神给了来人背脊一凉的威慑，但他面色不变：“你们的朋友我们会照顾的很好，同时你们有一天的时间考虑，希望明天我们会交易愉快。”
他脱下帽子，绅士的弯腰离开。
利威尔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松开了。
他走后，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被遗留在桌子上的信封像是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光源，无时不刻不在吸引着三人的目光。
靠近它。
你们的梦想触手可及。
这个认知如同诱人堕落的靡靡之音在脑海挥之不去。
“利威尔，”法兰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去确认杨的安危以及……那份东西的真假。”
利威尔从法兰眼中看到了欲望。
他沉默着，然后在法兰迫切的目光中点头应允。
等待法兰归来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几乎可以确定的是，那份报酬是真的。
杨不能不管，那是法兰的伙伴。如来人所说，这确实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如果错过这次机会，那么去地面的愿望会更加遥遥无期。
但是利威尔也知道，报酬背后的风险有多大，或许他们付出的代价将远远超过他们能够承受的范围……
“利威尔！”
利威尔从沉思中回神。
法兰扶着门板急促的平复着呼吸，他正在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尽管如此，他声音中的颤抖还是暴露出他不平静的内心：“……是真的！”
“只要做成这一单，我们就能到地面生活了！”
地面……
利威尔胸腔中的心脏剧烈的震荡着，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匕首，思绪万千。
法兰在等他的决定。
懵懵懂懂的伊莎贝尔大也概觉得此刻不是大声喧哗的时候，安静的趴在桌子上眼巴巴的望着他。
视线从伊莎贝尔身上一扫而过，昨日觅不可得的机会如今就摆在眼前，利威尔闭上眼睛，二十多年的过往变换成一幅幅定格的图片在眼前闪现——
就算再怎么困难，也要想办法打破当前这束手无策的局面才行……
然后他下了决定，淡薄的唇吐出铿锵有力的话语：“做。”
法兰听到利威尔的决定热血一冲，从小奢望的梦想突然有了曙光，饶是法兰也感到了久违的少年热血在血液中沸腾起来。
在地下二十多年暗无天日的人生，终于要迎来终结了吗？
情绪稍微冷静下来之后，法兰有些羞愧，调查到的一些情报让他有些难以启齿：“利威尔，其实……杨不是被胁迫的，他……”
“我知道。”利威尔制止了法兰接下来的话。
“……什么？”法兰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的答案。
“这并不影响什么。”他说：“不管他有没有被胁迫，我们都会答应地面的委托，更何况负伤的杨无法反抗。如果能借此次机会治好他的腿伤那你也不必一直内疚了。”
没错，法兰一直认为杨的腿伤是自己的责任。但是……
法兰艰难的开口：“但是这不一样，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是背叛。
“他不是和你一起长大的伙伴吗？”
法兰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哑然了好久，眼睛里像是被人狠狠的揉进了一把沙子，痛的睁不开眼。然后他仰起头：“利威尔你这个人啊……真的是……”
利威尔偏头等着他的下文。
法兰突然想到了多年以前他们的初遇，面前的这个人也是平静的偏头看着他的方向——
恍若隔世。
恍如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