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茶和酒。”利威尔无视周围一群客人的指指点点，习惯的说出以往的字眼，随即想起凯尼不在，改口道：“红茶就可以了。”
他这里是酒馆！是酒馆！酒馆！然而鲍勃只能打掉牙和血吞，笑呵呵的做出一系列熟练的不能再熟练的动作——泡茶。
因为有利威尔和凯尼经常光顾的原因，鲍勃的店里混混早已绝迹，地下街正经的工作者慢慢的都聚集到这里了。现在简直就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利威尔这个不寻常的小鬼自然成了这些人的话题人物。嫌麻烦的利威尔每次都是喝完就走，绝不多待。
“再来一杯。”利威尔极其自然的发号施令。
……那么今天是怎么回事？！利索的再泡一杯，刚煮沸的开水翻着滚滚的热气，鲍勃连忙推到利威尔面前：“小心一些，这是刚烧开的水。”
为什么他会像一个老妈子伺候少爷一样伺候利威尔啊？！鲍勃随即唾弃自己，他才不是老妈子！想到某个可能、不，只有这个可能了：“凯尼又不在？”
利威尔再次抓起杯子浅饮一口，过烫的温度让他皱眉：“嗯。”
这是一个多么令人忧伤的事实。利威尔在这里简直就是恶魔啊！鲍勃哀叹着说出无心之语：“明明能在地面居住，为什么不把你也带上去啊？反正你是他儿子不是吗？”
‘咯噔’！
杯子碰触桌子的声音响起，惹得鲍勃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以为利威尔烫到手了，赶紧凑过去。下一秒看到被头发遮住眼睛的利威尔顿时吓得语无伦次：“怎、怎、怎么了？”
“你，”处于变声期的利威尔嗓音不再清澈，而是有些低沉：“说什么？”
说什么？不好！难道他说了什么禁忌的话？！细细回想了自己刚才的一番言语，在想到最后一句话时，脸上顿时失了血色。
‘别把你那堪比大便的想法让小鬼听到’！
啊！！！完蛋了！！！他忘记了凯尼警告过他的事了！！！
鲍勃的异样让利威尔有些黑化。
鲍勃发现连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什、么、什、么？”
“别装傻！”利威尔脸上满是黑气，犀利的眼神像两把刀子戳进了鲍勃的心脏，鲍勃发现自己连站都站不住了。
“我，”鲍勃咽了一口唾沫，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刚刚说了很多……”
“我说了你是他儿子！！”被利威尔眼神盯到崩溃的鲍勃放弃的大吼！
一室寂静。
声音之大将整个酒馆里的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来。
利威尔的脸色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是何表情了，良久，他平静的开口：“为什么这样说？”
死就死吧！鲍勃彻底放开了：“哪有为了一个朋友的后代就留在地下街这么多年的？放弃地面的生活，在地下街照顾一个小鬼……这种事，至少在地下街活到现在的我是无法想象的！”
利威尔放在杯子上的手终于动了一下，他没有管被水蒸汽熏的鲜红的手掌：“为什么要说……是父子？”
“因为很像！特别是眼睛！”鲍勃闭着眼睛吼道，简直用眼神就能杀人好吗？！
很像……利威尔恍然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鲍勃也曾经说过这句话。但是凯尼是怎么做的呢？
利威尔手开始攥紧，凯尼他，当时在掩饰！
人一旦有了怀疑，看什么都是可疑的。只是一瞬间，利威尔翻出了许多异样的回忆。
‘唰’！
利威尔瞬间起身，桌上的红茶被打翻，叮叮当当的滚落在地摔得粉碎！
鲍勃心惊胆战的看着利威尔如松般挺直的背影，开始祈祷凯尼回归之后该怎么逃过一劫。
一脸生人勿进的利威尔走到房门前才停住脚步，是啊，凯尼现在并不在这里。还有，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的赶回来，他自恃的理智呢？
利威尔轻轻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有些过激的心跳，推开房间。
桌子上的酒瓶还一动不动的摆在那里，凯尼很久没有逼着利威尔每天必须要喝多少多少酒才罢休了。大概是达到他的要求了吧？
是这样啊！达到凯尼的要求了之后，凯尼就不会管他了吗？
一些不愿深究的回忆被赤裸裸的揭开，让他不得不去面对……
呐，凯尼……你究竟是我的什么人？
………………
凯尼觉得有哪里不对。
具体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来，不过，小鬼以前有这么沉默吗？
利威尔平静的站在凯尼面前，瞳孔中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深邃浩瀚如渊，他递给早已莫名其妙的凯尼一把剪刀。
“我的头发又长了，帮我剪短。”
“老子刚回来！”凯尼的额角青筋直跳，这是什么请求别人的语气？！但是自作孽不可活，自己种下的因，结出来的恶果也只能自己先尝，凯尼没好气的开口：“滚去坐好。”
如果是之前的利威尔肯定会皱眉轻啧一声，还击回去。但是今天的利威尔只是沉默了一秒，然后乖乖的坐下了。
……果然哪里不对！
凯尼苦思冥想一番，实在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于是烦躁了：“臭小鬼！你都这么大了，是时候学着自己剪头发了！”
若是不知情的外人看到凯尼熟练的理发技巧还以为凯尼是理发师呢！天知道他第一次给小鬼剪头发的时候有多糟心！
利威尔沉默的盯着面前的镜子不发一言。只是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镜子里移动的人影。
“凯尼。”
凯尼没好气的冲回去：“干嘛？！”
利威尔等到凯尼停手之后才开口：“我好像长的和你很像。”
凯尼闻言手一抖，差点在利威尔的脑袋上开个口子，他迅速收回剪刀：“错觉！”
“那你为什么不看镜子！”开始变腔的嗓音不是凯尼熟悉的温言软语，而是带着裹满全部尖刺的凌厉。
镜子里少年的眼神好像与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充满戒备的眼神相重合，满满的，都是不信任。
他在怀疑……
“你就是这样和我说话的……”
“回答我！！！”利威尔嘶吼着打断了凯尼的话语。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将头深深的埋下，微微颤抖的身体和骨节泛白的拳头昭示了他内心的动荡与喧嚣。
只有十二岁的少年终究做不到在知道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可能是自己亲人之后的冷静自持，在凯尼离开的这几天里，他的理智曾一度到达崩溃的边缘。而现在，在凯尼就站在他身后的场景下，他的武装终于被彻底卸下。
“你究竟……是我的什么人……”
‘如果你是我血脉上的亲人，为什么在我六岁之前没有见过你一面？’
‘如果你是我血脉上的亲人，为什么会扔下母亲一个人在地下街苟活？’
‘如果你是我血脉上的亲人，为什么瞒着我不让我知道？’
‘如果你是我血脉上的亲人……你是我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了啊……’
‘为什么……不告诉我？’
良久，利威尔听到凯尼说。
“我是你的监护人。”
利威尔的眼眸因不可置信瞬间睁大。
凯尼的帽沿压的极低，声音极尽冷酷，彻骨冰寒：“别笑死人了，小鬼。是我太纵容你了吗？居然让你产生了这种可笑的想法。还有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对自己的监护人这么说话？”
凯尼毫不留情的话语狠狠的撕开利威尔那一点儿天真的期待，监护人……原来只是这个关系吗？
不是这样的……
“怎么可能那么多人都产生了错觉！”利威尔倔强的起身，眸光坚定不移：“我不相信！”
凯尼转身回眸，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小鬼，我不知道你在期待些什么，但是现在的你会让我觉得我的教育很失败！这样冲动愚蠢的你根本没有丝毫的成长。”
“我很失望！”
凯尼的话像两柄匕首残忍的插进了利威尔的心脏，利威尔身形摇晃了一下，面上顿时血色全无。
‘砰’！
凯尼走进属于他的房间关上房门，阻绝了利威尔试图探寻的目光。
嘴唇微微的颤抖着，利威尔无力的靠在背后的墙壁上。
‘我……能期待些什么？我……还能期待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