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很痛很痛的事,我都对杜月说了。但仍有一些躺在记忆深处,尽管被厚厚的灰尘覆盖,我依然知道团在什么地方。我没告诉她,并非刻意伪装,而是那些过往长着锋利的牙齿,每次触摸都会鲜血淋漓。
王大乐第二次坐牢期间,资助人把我接到家里住了一晚。两口子人都很热情,但这并不能消除我的拘束和紧张。我们在客厅闲聊,他们的女儿打着呵欠从卧室出来。女孩穿着荷花图案的短裙,荷花半启半合。瞬间安静下来。我嗅到一丝异样,不安地窥女孩母亲。巧的是,她也正窥我。她突然站起,抓起苹果让我吃。她竖在我和女孩中间,如厚厚的墙。女孩返回卧室,母亲跟进去,女孩再次出来,换了长裤。整个晚上,我的脸都是热的。
我没有诋毁资助人的意思,我很感激他们。但那个场景,无论怎样努力,都忘不掉。我有个毛病就是那时附身的。我不敢看穿裙子的女人,更不敢看女人的裙子,即便在大街上也不敢,那令我紧张蒙羞。我曾经交往过一个女孩,没多久便分手,她不在乎自己的脸,反而非常在意自己的裙子,几次见面都让我评价她的裙子。我特别喜欢那种感觉,脸埋在杜月****间,听她的心跳,嘬吸她柔软的****。有时,我们****,静静相拥。我的舌头、目光超出想象地放肆。但……如果杜月穿裙子,我就不敢直视她。杜月极少穿裙子,她肯定在意我的话:她穿长裤更性感。
王大乐脑袋里是不是也封存着什么?我没有能力查阅王大乐的卷宗,就算有能力查,与我听到的未必有多少区别;我也不可能如美国大片那样,遍访王大乐的狱友,但我可以撬开王大乐的嘴。说不定,他的某颗牙齿挂着我想要的东西。
整整三天,我不搭理王大乐,甚至睡觉也板着脸。我先在外面填饱肚子,不吃他做的饭。王大乐恳求我。他谦卑地躬着腰,像极了宫戏中的太监。饭菜凉了,他又去热。端上来撤下去,直到我躺下,他还凑过脸央求,哪怕吃一口呢,你这样会把身体搞垮。我蒙头不理他。
第四天,王大乐带出哭腔。小乐,你不能就这么死呀。似乎我已经奄奄一息。他有雷达一样的本事,却瞧不出我玩花样。我不吃不喝,哪有精力上班?
王大乐给我提了醒。我歪在床上,闭着眼。王大乐拍打着我的肩,嘀咕,你不能死,不能把我丢下。我拉开眼皮,冷冷看着他。他混着泪水的脸脏兮兮的。我打上一个嗝,晚上吃撑了。一大碗炒饼,还犒赏自己一个猪蹄。该死。王大乐沉在悲痛中,并未察觉,哭得更加绝望。
我不想活了,你一个人好好活着吧。我装出有气无力的样子。
王大乐抽泣着,你……死了,我怎么活呀。
我说,你爱怎么活怎么活。
别……别呀……我听你话,我不砍人……我……
我等待王大乐保证,但他只持续着“我”。
我引导他,跟踪我不了?
不……了……
胡扯,鬼才信!我突然坐起。
王大乐被吓着,后退几步,惶恐地说,真的……你别学坏……我不能看着你学坏,看着你上当受骗。
我不再装死,除非我真死了。王大乐保证有什么用?还诱迫他?我的脑子也有问题。
那些东西已然在王大乐脑里生根,揪掉的努力完全是徒劳。那就扒开瞅瞅吧。我说我可以不死,但他得回答几个问题。王大乐竟然提条件:我必须先吃饭。我摇头,说吃不进去。王大乐忧虑地说,不行呀,身体要紧。我恼怒道,不是说了吗,不想吃!王大乐哀求,吃了饭才有力气呀。我投降。我终是投降了。
王大乐重新煮了面,黄鸡蛋,红辣椒,颜色还不错。王大乐在一旁盯着,说我肚里没东西,顶满了气。我被王大乐胁迫,吃下那碗面条,结果只能靠着床沿站着。站着打嗝更顺畅些。
王大乐的脸春暖花开。我刚提个头儿,他突然遭冰雹袭击一样,满脸惊恐,脑袋周围的白发都抖起来。我平静地告诉他,过去的已经过去,我只想听听,没有别的意思。
忘了,真忘了。王大乐从我身边逃开。空间不大,几个折返之后,缩到角落,定住。
你好好想想,想起什么说什么。
想不起来。他的眼神如狼爪下的羊羔,可怜巴巴。
重重一个嗝,喉咙堵塞,想好的话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