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唐小河觉得董娜丽把他身体里的某种东西叫醒了。
当时，唐小河正在楼上画室里做雕塑。他做的这个雕塑，是一个男人坐在抽水马桶上。抽水马桶张大了嘴巴，把男人的屁股和身体一口吞了下去。只留四肢和脑袋在外面“惊叹”。在唐小河的画室里，摆满了这样的雕塑，男人的下场都不怎么美好，他们有的是屁股被咬住了，有的是大腿被咬住了，有的是手臂被咬住了，也有的是脑袋和身体都被吞下去了，剩下两只脚在外面乱蹬。除了脑袋被吞的男人之外，其他男人的脸色都很严峻，瞪着眼，皱着眉，张着深不可测的嘴巴，一副呐喊的样子。
还有一点，这些男人的原型都是唐小河自己。
唐小河当然知道这些男人的原型就是自己。所以，他看这些雕塑时，心情就有点复杂。有时看着看着，就恍惚起来，不知道哪个是真的自己了。这个时候，他就会听见身体里有个部位爆炸开了，开始只是一个小洞，慢慢变大，好像整个身体都给炸得破碎，分成一块一块飘在空中。
董娜丽进来时，唐小河一开始还没有认出她来。因为她今天的外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原来一直扎在脑后的马尾辫不见了，被剪成一个杨梅头。涂上了紫得刺眼的唇膏。她原来是从不涂唇膏的。她还穿上了旗袍，是大红的，开叉一直开到大腿根上……。唐小河也就是刚开始的刹那间恍惚了一下，有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非常诧异，让他几乎“震惊”了一下，心里好像被烫了一下。也就是这一下，让唐小河身上有反应了。而这种反应，他陌生好几年了……
唐小河曾经是信河街博物馆的工作人员。
在信河街博物馆里，唐小河官拜博物馆书画库的组长。他的手下只有一个管理员，是个叫董娜丽的女孩子。董娜丽长着一张娃娃脸。身上有点瘦。特别是胸脯，略等于无。但董娜丽也不是毫无优点，她的优点是腿长。长得连屁股都快没有了。唐小河比较欣赏她的长腿。时常会遐想一下。
董娜丽每天只在书画库里露一下脸。她好像不太把唐小河这个“领导”放在眼里，平时看见唐小河，脸上总像铺满灰尘，更不用说跟唐小河打招呼了。唐小河心里因此不大痛快。胸脯都那么平，有什么可以骄傲的呢！
那天，唐小河正在书画库里做雕塑。他临摹的是汉代的一个罐。这个罐是从一个墓地里挖出来的，有人用500元买来后，送给博物馆。后来根据专家的鉴定，这个罐就是汉代的马桶。因为汉代以前，富人未去世，喜欢先把坟墓做好，坟墓就是按照自己家庭的形状建起来的，包括日常用品也一应俱全。唐小河正在做着的时候，董娜丽进来了。唐小河发现董娜丽今天有点反常，一进来就拿眼睛瞄他。唐小河心里想，有什么好瞄的呢？老子比你骄傲多了。他的脸上硬是把这种欣欣向荣的气氛压下去，只当没有看见。过了一会儿，董娜丽就慢慢地往唐小河这边挪过来了。但很快又从他身边走过去。董娜丽往门外走，走到门边时，突然又转过身来，快步走到唐小河身边，说，唐小河，我有一个好朋友，是我的高中同学，想跟你学雕塑，行不行？唐小河心里想，操！原来是有求于我啊！怪不得很反常。这么想着，心里早就高兴起来了，他说，行啊！怎么不行？
第二天，董娜丽就把她的朋友带到书画库里来了。也是个女的。年龄跟董娜丽差不多。董娜丽对唐小河说，这是我的朋友，叫许娅。接着，她又对许娅说，这个就是我跟你说的唐小河。唐小河一听，心想，他妈的不对啊！你叫我唐小河也就罢了，你的朋友是来跟我学雕塑的，应该介绍她叫我唐老师才对啊！至少也要叫唐小河老师嘛！这么想着，他就扭头去看那个许娅。还好！许娅的样子比董娜丽鲜活多了。特别是她的眼睛，单眼皮，有点小，跟老鼠眼睛似的闪闪发光。许娅很大方地伸出手来跟唐小河握了一下，她说，你好，唐小河。唐小河虽然老师没有当成，但他心里也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董娜丽介绍完之后，就出去了。
董娜丽走后，唐小河问许娅说，你为什么要来学雕塑呢？
许娅说，其实我是想开一个陶瓷店，问董娜丽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个老师，让我学雕塑，打点基础。董娜丽说，我们博物馆新来的一个大学生，整天在书画库里做雕塑，人也跟像雕塑似的，看样子蛮有本事，你不如就跟他学吧！
唐小河插嘴说，这个董娜丽真的在背后这么说我吗？
许娅哈哈一笑说，是的，董娜丽还跟我说，你也不用学什么雕塑了，直接把那个大学生拿下不就一举两得了吗？
唐小河嘴里不停地说，这个董娜丽，这个董娜丽，看我以后怎么收拾她。
许娅又哈哈哈地笑起来，说，还不一定是谁收拾谁呢！你别看董娜丽平时不怎么说话，其实她心里都是有数的。
许娅告诉唐小河，她在信河街的西山陶瓷厂上班。但是她说，这只是暂时的，机会一成熟，她就停薪留职出来开陶瓷店。
因为博物馆有规定，书画库不准外人随便进出。唐小河就让许娅休息日到他家里来学。所以，一到休息日，许娅就蹲在唐小河家里。
这样过了半年。
这半年来，董娜丽每次看见唐小河，两条长腿就拼命地划，飞快地逃离唐小河的视线。唐小河还发现，董娜丽最近来书画库的时间减少了。以前，她是每一天都会来的。上班的基本制度总是要遵守的。但是，近段时间以来，董娜丽有点摆老资格了，都是隔了好几天才来一趟。来了也没有好好做事，人影闪一下，还没有等唐小河开口，就不知闪到哪里去了。
因为大部分时间只有唐小河一个人在书画库里，他就有点胡作非为了，有时候把书画库里一些最珍贵的文物也翻出来偷看，这里面有书籍，有字画，有古玩。唐小河最感兴趣的还是雕塑。那一天，唐小河竟然在一个木箱里翻出一个男女行房事的雕塑，从那女人的体形和她头上高高绾起的头发看，应该是唐代的。这个雕塑，高有八十公分左右，长有六十公分左右。这么大的一个春宫雕塑，唐小河不要说没有见过，就是听都没有听过。唐小河知道自己挖到宝贝了，他想这样的东西，在全国也是罕见的，怎么就被自己撞上了呢？唐小河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地发烫，愣愣地看着这个雕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唐小河觉得脖子被什么东西暖暖地摸了一下，接着，又被摸了一下。他伸手去抓，什么也没有。他的手一缩回来，那个暖暖的东西又爬了上来。唐小河转过身去看。这一看，吓了一大跳，他的背后站着董娜丽。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唐小河发现董娜丽很不对劲，她脸上的灰尘不见了，红得渗出了汗来，她呼出来的热气直接扑到他的脸上。两只眼睛一闪一闪的，好像盈满了水。唐小河叫了一声，董娜丽。唐小河本来想说“你怎么站在这里”，但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住了，他发现董娜丽看看自己，又看看那个雕塑，脸变得更加红，凝聚起来的汗珠都快要滴下来了。唐小河突然觉得身体飘了起来，胆子没有理由地大了，一伸手就把董娜丽抱住。董娜丽也没有挣扎，她的身体只是硬了一下，就一头拱进唐小河的怀里，身体一起一伏。幅度很大。抱了一会儿，唐小河把董娜丽的头扶起来，把嘴伸过去，他发现，董娜丽闭着眼睛，嘴唇一颤一颤的……。
事情的发展出乎了唐小河的意料。出不出董娜丽的意料他不清楚，但他看董娜丽的“过渡”还是挺自然的。最主要的是，从那以后，董娜丽一看见他，就像河里飞奔的龙舟一样向他驶来。不过，董娜丽再也不允许唐小河看那个雕塑了，她把雕塑锁进箱子里，钥匙她带着。唐小河向她要。她对唐小河说，你要是再看，我就去跟馆长说，说你看淫秽品。唐小河说，操，我看是淫秽品，你看就不是了？董娜丽说，我们女人看没有关系的。唐小河说，我也去馆长那里告状。董娜丽说，你去告状好了，我就说你勾引我，故意拿这样的东西给我看。馆长肯定相信我的话。唐小河觉得她说的也对。
许娅知道这个事情后，她也学着唐小河的口气说，我操，有这样的好事，怎么不让我也学习学习？唐小河果真带她来看。当然是跟董娜丽三个人一起看的。董娜丽一开始不想给她看，说，这样不好吧！这样不好吧！许娅说，有什么不好的，不就是看看嘛！又不是真做。许娅这么一说。董娜丽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乖乖拿钥匙把箱子打开。许娅一看见那个东西，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哈哈哈地笑个不停。
一年后，唐小河和董娜丽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