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陆路比,水路还是安全一些,但枯燥,最怕的是半路上给养没了,柴油短缺了,如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那就很要命。我们的船出来已经好几天,一路都有小码头,人吃的基本不愁,需要提前考虑的是船吃的。备用的柴油不能带太多,那样既麻烦又危险,所以千万不能错过中途的加油站。过了芦苇荡二十里水路有家油库依水而建,船进了他们的码头,两个穿红色工作服的小伙子从昏睡的藤椅里起来,工作服里是硬邦邦的肌肉。我拍下了加油的全过程,年轻一点的小伙子见我在拍摄,干脆把工作服脱掉一半,露出半个上身来,一边对秦来做鬼脸,秦来扭头转到船的另一边。另一个小伙子喝斥他一声,好像是领导,那家伙乖乖地把衣服穿上了。叔叔付钱的时候,那领导模样的说:
“老板别见怪,他有些日子没见过女人了。”
那像孔雀一样的小伙子嘟哝一声:“谁说没见过,刚刚才过去一条船。”
叔叔和那领导相视而笑。
继续走。前面有条船。叔叔对我招手,诡异地问,知道那小家伙什么意思么?我没明白。叔叔就指指前面的船。那船也没什么出奇,不过我还是拿出DV。在花街时我常看见这样的房船,三四间屋大小,大部分房间里摆满杂货,就是一家水上杂货店。但从叔叔的暧昧的表情和语气看,里面有门道,我的镜头里出现两只随风飘摇的红灯笼。我们的船逐渐靠近,我们是赶路,他们是散步。从一扇窗口里伸出半个女人身子,大波浪卷长发,脸上有鲜艳的口红和画上的假眉毛,尖下巴,穿一件吊带衫,大半个胸脯摆在外面。
她对叔叔咧开嘴说:“嗨,大哥,天还早,进来歇会儿么。”
叔叔伸出脑袋拉着腔调喊:“妹子,哥得挣钱呢!”
“磨刀不误砍柴工。不急这一会儿大哥!”开始挠自己的腋下。
为了调整画面我走到船头。她看见我手里的机子,愣一下,然后恢复了老样子:“别光照,相片能看出个啥滋味?还有冰镇啤酒,大哥要不?”
叔叔坏笑着问我:“陈小多,你要不?”
我转过镜头要拍叔叔,秦来端着玻璃水杯从舱里出来,说:“你没大没小。”叔叔立马不吭声了。
突然出现一个女人有点出乎吊带衫的意料,但这个长年漂在水上的老江湖很快就换了套路,扭头跟里面的人说:“老鳖,问问这妹子,要不要套。”
窗户里就伸出一个男人的脑袋,抓着两个花花绿绿的小盒子问秦来:“妹子,要安全套不?昨天刚进的货,新鲜的。”他把两个盒子分别放在左右手,准备就功能加以详细说明,看见秦来冷着一张脸,不知道是否该继续说下去。他看看吊带衫,吊带衫抓过来,对着秦来摇:“妹子,这个真不错,带点的。”
秦来面无表情地说:“好你留着自己用吧。”然后拍了一下驾驶室玻璃,“快点!”
船加速超到前头。吊带衫在后面喊:“不就那点事么,还假正经!”秦来对着房船把水杯砸过去,落到了水里。
这之后秦来一直不怎么说话,本来话就少,现在更少了,像个哑巴一样坐在船头。一条船上就我叔叔一个人忙,我摆弄着摄像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拍。长途实在没我想象的那么好玩,新鲜劲儿一过它就开始消耗我。我看着秦来的背影也发愣,这个头发被风吹起来的女孩究竟跟叔叔是啥关系呢。我怀疑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也许这就对了,恋爱好像都是这么开始的。只是,我觉得如此想已经有点龌龊了,但还是避不开,她的腿。
“待会儿能吃顿好的,”叔叔说,“下一个码头她就下了。”
然后他把录音机声音开到最大,《山丹丹花开红艳艳》,他跟着一块唱,声音尖细直往天上插,高得几乎盖过原唱。马达声就更不在话下了。秦来坐在船头,背对我们,脑袋对着浩浩荡荡的运河水点一下,又点一下,一下一下地点。每一下都点在节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