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双月歪在被垛上就不想动窝了。她半闭着眼睛,听着男人毛手毛脚地收拾碗筷。双月爱干净,通常,她不让男人干这活儿,男人就是男人,手粗,脚笨,干了也入不了她的眼。可是今天不一样。
今天,男人刚回来。
算起来,男人走了小半年了。那时候,刚收完秋,紧接着是种麦子,种上麦子,男人们就又该走了。对于男人的走,双月并没有想太多。谁家男人不走呢,谁家男人不走,媳妇还要闹呢。男人去大地方闯荡,挣钱,见世面,这才是男人嘛。双月给男人赶着做了一床棉被,一双棉鞋,又准备了几件换洗的衣裳,把两个蛇皮袋子塞得满满当当。临走那天,双月包了饺子。上马饺子下马面,这个时候双月一定要讲这个老理儿。洗涮完了,双月把晾凉的饺子一只一只搛进塑料袋里,准备让男人带走。男人看着双月磨磨蹭蹭地上不了床,忽然就火了,说你过来。双月听出了男人声音的不一般,吃了一惊,一个肥嘟嘟的饺子掉在地上,阿黄一下子来了精神,妙呜一声扑上去,逮住了。这个时候双月也像一只饺子一样被男人擒住了。那天夜里男人似乎格外卖力气,像不知疲倦的骡子,不厌其烦地耕着自家的地,一遍又一遍,直到双月人都软了,化了,再也拾不起个儿来了。
后来双月就老想着这个夜里的事,想着想着心里就火烧火燎的,这时候她就在心里骂自家的男人,骂这个狠心的,没良心的,骂着骂着她就骂出声来了,把阿黄吓得一支楞一支楞,瞅个空子夹着尾巴躲清静去了。双月的骂失去了听众,就拿起一团毛线去了棉花家。
棉花家在双月家房子后面。两家男人是一块走的,听说去的是一个地方,这让留在家里的两个女人一下子亲近起来。其实,双月心里是看不上棉花的。棉花人懒,邋遢,油瓶倒了都不扶,新盖的房子倒宽敞,硬是找不到下脚的地方。地里都闹草荒了,才慌忙找个人没日没夜地薅几天。在村子里,找人干活也不是白干,一亩地,几块,一圈粪,几块,一车土,几块,都是有规矩的。这不比从前。从前,乡里乡亲,街坊邻居,谁给谁搭把手,常事儿,哪像如今。
棉花家的院子里有一棵老槐树,树阴下面的笸箩里晾着些豇豆,几只鸡围着笸箩转来转去,想吃,又下不去嘴。双月喊了一声棉花,就撩开帘子进了屋。电视开着,棉花正歪在床上睡觉。双月就走过去摸了一把她的奶,说你个懒娘们,男人回来了还睡。棉花一下子就醒过来,揉着眼睛说我还当是谁。双月就坏坏地笑了,说想男人都想疯了吧。棉花红了脸,说谁像你,缠在男人裤腰带上了。双月就扑上去撕她的嘴,一边骂着假正经的。两个人笑着扯作一团。棉花问她有啥事,双月说也没啥,串个门子说说话。棉花就笑了,说糊弄人,屁股门里肯定憋着蛋。双月叹口气说昨天晚上看了个电视剧,心里慌得紧。双月把昨晚的电视剧讲了讲,说你说如今的男人都怎么啦,吃着锅里的,瞅着碗里的。棉花说那是电视,瞎编的,你也信。双月说瞎编的咋编得这么像,我把眼睛都哭肿了,真想闯进电视里把那个野女人给撕烂了。棉花说看你这副母夜叉的恶神样,谁还敢碰你家男人。双月说那才好。棉花找了个发卡把头发收拾起来,一边说,话是这么说,这隔山隔水的,人都摸不到,在外面怎样,谁敢说。双月听了这话心里格登一下子,觉着棉花戳到了她的心窝子上。
其实双月不想听这种话的,可是棉花偏就说了,说得还那么有鼻子有眼睛。她有点生棉花的气,就扭过头盯着电视看起来。
电视上一男一女正在亲嘴,亲得人心里像有一根羽毛在轻轻拂动,毛茸茸地痒。双月想起上次男人回来也亲了自己的嘴,当时双月感觉怪怪的。从前,男人是从来不亲她的嘴的。男人的注意力似乎一直在她的一对奶上。男人管她的奶叫白馍馍,每次男人都说,想吃白馍馍了。可是上次男人回来竟然没说吃白馍馍,他吃了她的嘴唇,这让她感觉又新鲜又有点难为情。电视上的男女亲着亲着就亲到床上去了,棉花说看人家城里人,就是会折腾。见双月不说话,又说,细嚼慢咽的肯定是饱汉子,咱那男人一走就是大半年,回来一趟都饿疯了,恨不能把人给吞肚里——棉花嘎嘎笑起来。双月心里又是格登一下子,嘴上却笑着,说棉花,等你们当家的回来,也细嚼慢咽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