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河山,花开正好,莺歌燕舞,故人娇。
打马走过,百人倾羡,倾城笑。
含花沐雪楼中,亭台楼阁上坐满了行客,风以北倚靠在雕花的木栏上,那是观赏舞曲极佳的位置。只见他笑若千阳,桃夭再也没有见过如此美好的笑容。
“你好像很心急的样子。”桃夭拿起摆放在他手边的茶具,一股清茶便如有了目的地落到了茶盏里,连眼帘都没有抬起来看他一眼。
面对着一句看似疑问句的肯定句,风以北只觉得有点儿冷。
“听说能在含花沐雪楼演出的必然是天之娇女,我曾有幸见过沐然姑娘一舞,堪称绝色。”说到此处,风以北眉眼含笑,就像在将自己家的传家宝介绍给桃夭一般,无不自豪。
桃夭不动声色,长长的羽睫垂下,声音轻的仿佛就是初冬的雪:“可是桃夭是陪人游山玩水的,这秦楼楚馆可不是目的地。”
原来是不适应。风以北转身走到桃夭身边坐下,讨好的将他手中的杯盏满上,满脸谄媚。
“桃夭呀,一路游山玩水,山便是山,水则是水,太过单调,秦楼楚馆笙歌燕舞也不无可赏之理啊。何况有美人在侧,放松几日我们再启程也不迟呀。”
桃夭不与他闲扯,几日相处下来,他以前以为风以北是个帝王家的宠儿,如今却觉得他更像是个无赖。
简单的说,对于没节操的人,桃夭直接给予无视。
突然全场寂静起来,静得让人感觉到空虚。楼中的灯开始一盏盏地熄灭,世界陷入了黑暗。众人习惯了这样的开场,皆摒气屏声地等待那一场惊世之舞。
舞台中间亮了起来,几千只萤火虫翩然飞舞,仿佛星星落入了尘埃,鎏金的舞台中央缓缓地立起一个人影,光线太暗,却掩饰不住她的妖娆。
“梦断兮,奈何悲伤无处说,无人听……归去兮,悠悠碧落太无情,太须迷……空楼念暖,乱世无常……”
女子的声音仿佛是透着黄泉而来,萧瑟地让人心中一颤,一身华丽的白衣上用金丝勾勒着白骨,诡异的妆容下,依稀可以看到她完美的脸庞。长发及膝,垂下脑后,让人想到来自地狱的女鬼。可是这样一个美艳的女鬼,绝对会有什么悲惨的故事吧。
萧声,弦声响起,女子载歌载舞,一颦一笑都融入了让人不由自主的悲伤。除了桃夭,几乎所有人都流下了眼泪。
女子讲了一个凄婉的爱情。
一个太夫级别的女子爱上了同样爱慕她的王爷,可是王爷被指了亲,他们两约定一起拥炭自杀。可是女子不忍,迟了一步,他们被别人救了起来。女子被冠上刺杀的罪名死于炮烙……被绑在烧红的铜柱上,灼热至死。
然而王爷却娶了别人为妻,一辈子相濡以沫……而女鬼却在黄泉路畔,等啊等,等到彼岸花花开花谢了也没有结局。
女鬼不知,她想与他相遇已经是不可能,他死在百岁,早已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而她风华正茂,犹如十八岁的妙龄少女。她死在十八岁,便永远是十八岁。
女鬼修炼了千年,终于不再惧怕阳光,来到了人界,寻找她的爱人。可是少年却中了巫术,只记得住与他相遇前一天的事情,往后的日日夜夜完全忘记,无论她怎样做,到了第二天天亮时分,少年都会忘了她……也会在第二天见到她时叹一声……好美的姑娘。
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故事,女子的歌声就如啼血的夜莺,一声一声,悲彻到心里。
没有结局的爱情,是赋予尖刀的拥抱还是温柔的离别?
灯光再一次亮起,女子谢了幕,风梨玠才看清了女子的容貌,丹凤眼下一边一颗泪痣,仿若永远也消失不了的泪滴。
“看完了?我们可以走了吧?”桃夭闷闷地出声道。
“桃夭,你不觉得感动么?”风以北答非所问,桃夭暗吃一惊。
“有何感动之处?无非是人编撰的罢了,你还相信真有其事?”
“即使是编撰的……我也要见见编撰这个的人。”看来风以北是打定主意不走了,他回首冲桃夭淡淡一笑。
桃夭脸色一沉,虽不怎么高兴,却也没有反对。一盏清茶,半垂眼帘,最温顺的模样,看起来犹如大家千金,不染一点儿尘埃。
“随你好了。”
随你好了。一句话道尽无奈。
风以北向小厮打听了女子的情况,女子名为羽兮,不知哪里人士,近日里才到这含花沐雪楼,楼主待她极好,称她可以成为含花沐雪楼的第二个太夫。
可是每天羽兮姑娘都会登台演出不同的舞曲,唱不同的戏文,被许多王公贵族爱慕着,却只与雍家公子来往,雍家公子姓雍名岚,是个极其慵懒的男子,但只要这位公子求见,羽兮姑娘有求必应。
桃夭拧了拧眉,“羽兮?”
“是呢,怎么桃夭?”
“那么,你现在可以相信戏文是真的了。”桃夭淡淡的说,挥下了小厮,“我在阎王那里听过她的名字,由于她在奈何桥上等了千年,不想轮回转世,也不曾有过投胎的念想,也不曾对人世有恶念,由此阎王也待她很好,同情于她的身世,她才可以修炼,才能到人界。”
桃夭轻饮了口茶水,抬起眼来看着风以北,“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问他,他却不知道怎麽回答,风以北也是一个感情空白之人,他除了自己,谁也不爱。
“情,大概是个能让人豁出性命去守护的东西吧。有了她在身边你就会觉得天下都是幸福的,如果有人对她不好,你会为她颠覆怎个世界,就算为她一人踏破这一世的烟花,也在所不惜。”风以北其实也不懂,但不想被桃夭看不起,便胡乱说了一气。
桃夭的眼神开始融化,风以北没有注意到,里面有不属于桃夭的温柔,在风以北回首时,桃夭不就痕迹地掩去了眼中的变化。恢复成冰冷的黑色。
“可是,烟花很美,踏破了……便碎了。”
桃夭喃喃道。
“可是没有了他……烟花再美都是灰色的。”这一句话,接下的是羽兮。
近距离看羽兮才发现,她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美,卸下了妆,只能算个小家碧玉,唯一突破她的容貌的,就是她的气质,那种气质是来自黄泉的幽冷与凄凉,又有永不磨灭的温柔,温柔的就像三月的春风。
风以北与桃夭齐齐地望向雅间门口,料不到她会突然前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
少年约莫十九岁,眉目如画端的是一届美男,眼角眉梢透着慵懒的气息。眉间一点朱砂痣,从来没有一个凡人,生的这番仙风道骨。
“羽兮姑娘,你怎来这儿了?”风以北很是震惊,将二人请了进来,桃夭为两人倒上茶水,微微扯了扯唇角。
“听小厮说有两位谪仙般的公子问起奴家,奴家来看看何许人也。没想到竟然是七皇子和桃夭。”羽兮接过桃夭递来的的茶水,笑道,“桃夭,许久不见。”
“羽兮姑娘。这位可是你的如意郎君?”桃夭以一副熟人的姿态打量着雍岚,雍岚回以微笑,“果然如你所说的模样。”
“是呢……可惜雍郎明天就会忘了我。”羽兮勾起了唇角,看向雍岚的眼神多了几分温柔,却也多了几分凄凉,“每一天都是如此。过了子时他的记忆便停留在我们初遇时的那一天。”
“他明天会忘了你,你们再一次相遇,他每见你一次都以为是初遇,而你却要陪他演着初遇这场戏?”风以北震惊,如果面对这样一个人,他不疯才怪!每天都将同样的事同样的话说一遍做一遍,每天什么都不做,只是陪他演戏,值得吗?
值得吗?
何谓值得?何谓不值得?
“只要相爱就够了啊。”羽兮说,看向一旁的雍岚,雍岚也在看她,当羽兮对雍岚说,刚才台上的戏文唱得是我们两个真实的情况,他便信了。
虽然他真真实实的记不起她,但是他愿意相信她。
不为何,就是没有由来的相信。
桃夭与风以北对视一眼,纷纷沉默。
“也许,会有办法破除这个巫术的。”桃夭良久之后开口道,他的话让羽兮和雍岚都为之一惊,桃夭点了点头,“是的。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