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于的身影消逝后,麦子疯跑起来。脚底扑扑地响着,像是踩碎了一个个气泡。她怕他反悔,把她逮回去。他以为她还会回来?做他的鬼梦去吧。麦子没骗过人,可为了逃出老于的手心,她不得不编出理由。麦子找马豆根不是为了往他脸上吐痰的,她想让马豆根跟她回去。起初,麦子确实挺恨马豆根。输掉女人的事麦子只听老年人说过,哪想这种事会落到自己头上。可很快,麦子就不恨她了,还有些想他。马豆根死要面子,他一定是绝望了,不然,干不出这种事。
望见小镇灰白的影子,麦子才慢下来。衣服被汗洇透,紧紧裹在身上。老于没骗她,小镇果然没多远。麦子回头望望,无际的荒滩,没有一个人影。老于没有追上来。这个老于倒是好骗,无论能不能找见马豆根,她也不会回到这个鬼地方。
麦子在小镇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有一辆破旧的中巴车驶过来。车主问麦子去哪儿,麦子反问你们到哪儿,车主说到白水县,麦子说我就到白水县。擦着车主的身子挤进去。一车硬辣辣的目光戳在身上,麦子很不舒服。这个地方缺水,人的目光也缺水,荆皮一样。只有地名例外,个个水汪汪的,啥细水镇、白水县,笑死人了。让麦子呆在这么一个地方,会把她渴死的。中巴车熄了火,发动时显得十分吃力,就像一头半死不活的猪,哼一声,停停,再哼一声。车上的人司空见惯,一脸的淡漠。麦子不耐烦了,低低地骂了句这破车。没想到让车主听见了,他说就这玩艺,坐不坐随你。麦子不敢吭声了,她怕这个厚嘴唇的车主把她撵下去。大约十几分钟后,中巴终于慢腾腾地启动了。
第二天中午,麦子就到了家。一进屋,先从怀里掏出马豆根写给老于的契约,几下子撕碎,嫌不解恨,又将纸片捡起来,划火柴点着。其实,就算老于追来,他也奈何不了她了。他总不敢把她抢了去。那个老于真是死笨,纸条是麦子偷的。麦子长长地舒了口气,几天来,还是第一次露出笑脸。有惊无险,麦子就当是出了趟远门。
麦子有些累,可因了这机智的胜利,疲乏没有停留太多,吃点东西便下地了。还有二分萝卜没起,土豆也在地里堆着。麦子相信马豆根会回来的。她要等他回来。
傍晚,麦子前脚进屋,村长后脚就跟进来了。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村长没再纠缠麦子,可每次见着麦子,他都要冲麦子挤挤眼,仿佛两人之间有什么秘密。麦子不再怵他了,她板着冷冰冰的脸,看都不看他。村长说,出门来,麦子?我来好几趟了。麦子恨恨地说,你来干啥?村长说,收提留,就差你们一家了。村长办公差总是理直气壮的。麦子说,等马豆根回来就交,我没钱。村长说,我给了马豆根钱,那件事早就扯平了,你不能拽出马豆根压我,你以为他离开你是我的过?这狗日的早就想离开了,正愁没个借口呢。麦子的脸弥漫上一层紫色,你别损他。村长冷冷一笑,我损他?他躲着不回家,是在市里享福呢。麦子说,你胡说。村长说,信不信由你,有人亲眼在市里看见他,他身边还有个女人,细皮嫩肉的,没准还是个城里人。麦子说,这不可能,他去了后草地。村长说,后草地那地方他能呆住?那是骗你呢,这么个男人,你还拿他当宝儿。麦子的声音陡地提高了,关你什么事?滚出去!村长说,好,好,不关我的事,你把提留交了,我立马就走。麦子说,你找马豆根要吧,我没钱。村长说,我去哪儿找马豆根?……要不,我先给你垫上?麦子说,垫吧,你给全村人都垫上才好呢。村长嗤地一笑,他们?我只给你垫。村长往前凑了凑,试图搂住麦子。麦子往旁边一跳,咬牙骂,你咋这么没脸?村长僵了僵,声音就冷了许多,还没人这么说过我呢,过去的事一笔勾销,我早就不欠你了,给你三天时间,到时候不交,别怪我不客气。
村长一走,麦子顿时抽了筋骨一样,软软地靠在那儿。她不是被村长吓住了,而是被村长带来的消息击中了。马豆根果真在市里吗?他在市里干什么?他真的不要她了?
麦子想了一夜,决定去找马豆根。如果马豆根在市里,就一定能找见他。这时,麦子方觉得村长带给她的也不是一个坏消息,村长以为她会伤心,哼,她才不呢。
第二天,麦子揣着卖土豆的钱,悄悄走了。她想起村长说的三天期限,止不住地乐。
麦子脸上荡漾着春风,仿佛马豆根和她约好了,他会在市里迎接她。
下了火车,站在车站广场,麦子脸上的春风被刮得干干净净。广场上的人像蚂蚁一样窜来窜去,麦子的眼睛被晃晕了。麦子是第一次到大城市,她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多人。马豆根在这个城市就是草地上的一株草,她不知去哪儿找他,就那么茫然地站着。这时,不断有人问她住店不,吃饭不,麦子摇着头,走进候车室。
麦子在火车站蹲了一夜,一大早便沿着大街走,看见工地,麦子就走过去,打听马豆根的下落。麦子想,马豆根只会在这样的地方干活,把这个城市的工地跑遍,不信找不见他。麦子转了一整天,跑了三个工地,没有马豆根的任何消息。话说多了,加上着急,嗓子都快冒烟了。
麦子找了一个星期,一无所获。那天,麦子走到市郊,从一处工地出来,天已经暗下来。麦子想找个小店住下,绕了一圈也没找着。她看见一栋刚刚建好的楼房,想到那儿凑合一宿。楼房被隔离板围着,麦子转了半天才找见个豁口钻进去。一个长着蒜头鼻的男人问麦子找谁。麦子一说,蒜头鼻就笑了,他仔细打量了麦子几眼,说这儿四处透风,不能住人。麦子说我不怕。蒜头鼻指了指旁边的简易棚,说,他们刚搬走,你去那儿凑合一夜吧。麦子十分感激地点点头。
简易棚里乱糟糟的,床板还没拆走。蒜头鼻给麦子抱来一床脏兮兮的被褥。麦子没资格挑剔,脏被子总比没有强。麦子实在太累了,往那儿一栽就迷糊了。
麦子觉出动静,蒜头鼻已站到她面前。麦子紧张地问,你干啥?蒜头鼻嘿嘿笑着,抓住麦子。麦子醒过神儿,惊恐地往后缩着。蒜头鼻把麦子逼到墙角,捏住麦子的乳房。麦子一阵痉挛,顺着墙蹲下去。蒜头鼻弯下腰,伸手解麦子的衣扣。麦子惊叫一声,跳开。蒜头鼻趔趄了一下,马上站稳了。麦子的力气早已耗尽,哪是蒜头鼻的对手,最终被那家伙扑倒在床上。麦子的脑袋嗡嗡响着,耳边全是凛冽的风声,那可怕的记忆再次浮现出来,她知道自己完了。
麦子想起了老于,她在这个时候没想马豆根,竟想的是老于。老于也曾撕破过她的衣服,现在她才明白,老于那是让着她。
蒜头鼻快得逞时,麦子忽然大喊,你等等。蒜头鼻愣住。麦子急促地说,你别动我,我给你钱。蒜头鼻咧嘴笑了,给我钱,你有多少钱?麦子摸索着掏出一张五十元的票子。蒜头鼻接过去,来回弹了几下,打着咯说,就这么点儿?麦子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央求蒜头鼻放了她。蒜头鼻说,那就都拿出来吧。麦子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蒜头鼻冷笑一声,掰开麦子的手,将她身上的钱一古脑搜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