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谁是谁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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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在工地上,黄周常听一些男女情变的故事。听得多了,黄周不安起来。他远在千里之外,王红会不会也……黄周对王红的牵挂越深,担忧越甚。黄周和王红感情不错,王红也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但黄周一走多半年,谁知她是不是守得住?村里总有一些男人不外出,有三个不安分的男人,整个村庄就会处于骚动之中。听到哪个民工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搭上了,黄周总是很难过。当他被欲望烧得焦灼难耐时,就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幻觉,王红不是赤身裸体在大街上奔跑,就是和一个模糊不清的男人睡在一起。黄周没少打自己耳刮子,哪个男人糟蹋自己的女人?可那种幻觉柳絮一般,不时飞舞到黄周脑子里。

特别是上铺出事的消息,一下把黄周击懵了。上铺是河南人,人特别老实,平时言语不多,总是揣着妻子的照片,没事就拿出来瞅一眼。上铺让黄周看过,照片上的女人并不漂亮,小眼睛、塌鼻子,嘴唇有点厚,但上铺说起女人一副幸福极了的样子。有一段,上铺翻来覆去地滚,搞得黄周也睡不好。上铺说他想妻子想疯了,便请了几天假回去。结果上铺发现女人和别的男人勾上了,他杀了那个男人。黄周好几天心不在焉,脑里有个影子晃来晃去的,他要抓住时,它突然消逝了,过一会儿又来了。

那天晚上,黄周心情郁闷,约了郑木去小酒馆喝酒。郑木和黄周不在一个工棚,他不断地问上铺平时的情况。郑木的嘴总是不闲着,黄周该说的都说了,他又问黄周,唉?你说,那么老实的人,怎么就敢杀人?黄周闷闷地说,我怎么知道?郑木评价了一会儿,说,现在的社会能相信谁呢?两口子都这样。黄周抿了口酒,想把这个有杀伤力的话题移开,可郑木咬住了不放,他竟然问黄周,你说小凤和王红会不会也那样?小凤是郑木的女人。黄周像被郑木咬了一口,他骂郑木长了张烂嘴,寒碜自个儿女人。郑木直言不讳,我担心呢,咱在这儿想女人,女人在家里就不想男人?郑木虽这样说,但他未必真的担心。黄周不说,却是真正担心的。郑木还问黄周要是王红真学坏了,他会咋样?黄周生气地说,你少放凉,王红做不出那种事。郑木叫起来,操,假设嘛,照你这么说,小凤倒能做出来了?郑木说黄周的上铺是个***,一个女人不值得把命赔进去,要是他,能过下去就过,不能过就离,都这年头了,还用在一棵树上吊死?

黄周喝醉了。他本想借酒消除不安和忧伤,郑木一通煽乎让他更加添堵。那一段,黄周像丢了魂儿,总是出错,挨了工长不少骂。黄周费了很大的劲才将上铺忘掉,他没想到上铺的阴影会跟着他回到村里。

那根头发把黄周的心搞乱了。

吃饭时,黄周郁郁寡欢,与昨天判若两人。王红说了村里的几件稀奇事,后来觉出黄周不耐烦,就不说了。王红的表情是揣测的,不安的。黄周本打算领王红去镇上买衣服的,现在他突然没了兴致,搁下碗便出去了。王红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黄周想走一走,让自己轻松起来,可那根头发压在心上,沉甸甸的。黄周先去了叔叔家,黄周父母去世早,是叔叔把他拉扯大的。从叔叔家出来,他就去了郑木家。郑木和小凤都不在,不知到哪儿疯去了。这个****的,什么都不在乎,真会找乐子。黄周对着铁锁发了会儿呆,向村外走去。

黄周回到家,王红正在包饺子。她冲黄周笑笑,又低下头。那一笑落在黄周脸上,啪地一响。黄周顿觉羞愧。王红为他忙碌,他却想着她的龌龊。去******头发吧。黄周换上笑脸,和王红一块儿干起来。

半夜时分,黄周和王红正躺着说话,响起了激烈的敲门声。王红下意识地抓紧了黄周的胳膊。黄周说,别怕,我出去看看。

叫门的是郑木的父亲,微弱的灯光下,他像一只被拔掉毛的羊,瑟瑟缩缩的。没等黄周说话,他一把牵住黄周,急惶惶地说,不好了,黄周,出大事了,这可咋办呀。黄周问怎么回事,郑木的父亲只是反复念叨着,这可咋办呀?这可咋办呀?黄周恨不得撕了他的嘴,到底出了什么事?郑木父亲带出了哭腔,捅大烂子了。

去郑木家的路上,黄周总算从他嘴里掏出了事情的大概。郑木发现小凤和二队好上了,便提着刀子找二队算帐。二队从窗户逃走了,郑木就将怒气泄到小凤身上,捅了她。黄周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得特别快。他不相信郑木父亲的话,急于去证实。郑木父亲跟在黄周身后一路小跑,这可咋办呀,这可咋办呀?

黄周像一阵风,刮到郑木家门口,突地站定了。他死死地抓着门框,没让整个身子扑进去,脸却被一砣硬白盖住了。小凤头朝里躺在地上,身下洇出一摊血,腿和手朝不同的方向伸着,脸一半被头发遮住,一半露着,甚为恐怖。黄周以为小凤仅仅是被郑木捅了一下而已,没敢朝更坏的方向想,现在一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从惊慌中拽出来,走近小凤试了试,她的身子已经凉了。

郑木逃走了,但没逃远,第二天上午就被刑警抓住了。黄周的朋友郑木成了杀人犯。

那几天,黄周被搞得焦头烂额。他一直帮着郑木父亲处理小凤的后事,郑木家亲戚不多,黄周成了郑木父亲的主心骨。小凤的娘家人像是疯了,他们把怒气和怨气全撒到郑木父母身上,把郑木家洗劫一空,又逼着郑木父母给小凤戴孝,要不就拿一万块钱抵罪。郑木父母稍有异议,便被唾了一口痰,或者挨一个耳刮。黄周也被他们踹了好几脚。

处理完小凤的事,黄周几乎虚脱了。他的精神气被榨光了,只剩一些残渣。踩着积雪往家里走,脚下的路变得极其漫长。那个影子又在黄周脑里晃了,它长长的,细细的,像一根坚硬的头发,不,它就是一根头发。黄周一伸手,它就没了影儿,他站着不动,它又晃出来。

黄周像是做了一场梦,如果是梦就好了,可那是血淋淋的事实。黄周想把郑木和小凤从脑里抠出去,他受不了这份折磨,可越抠他们藏得越深。郑木和小凤感情一直很好,村里也只有郑木和小凤敢挽着胳膊在大街上走。郑木曾得意地告诉黄周,他和小凤怎么怎么亲热。黄周想不通的是,小凤怎么会看上二队?二队是个光棍儿,游手好闲,他和郑木是没法比的。还有郑木,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不在乎,谁能想到他竟然将小凤杀了。

黄周不想到王红,几乎是不可能的。王红像一个石块,在他心上一下一下地砸着。王红比小凤内向,可性格能说明什么?小凤能背叛郑木,郑木能杀掉小凤,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没有一个男人愿意怀疑自己的女人,黄周也不想,可由不得他,那根头发总是冷不丁地甩过来,在脸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黑色的头发!

坚硬的头发!

路越伸越长,黄周几乎走不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