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之后,我躺在雪域的屋篷中。
他说他在翎山底下寻到我,那时候我全身僵硬地埋在雪中,差点儿把他吓死。见我醒来,他立即俯身对着门外磕了好几个响头,大呼神物保佑。雪域磕完头之后过来问我,可是寻到了神物?
我低头沉默,见我这番表情,他叹了口气,“那天地轩辕镜,便是炎凰神君也遍寻不得,苗苗你别放在心上。这世间事皆有定数,强求不得。”
我仍旧一声不吭,雪域连连叹气,“那小仙友命中注定有次劫难,若是能渡此劫,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
雪域拣着好话来宽慰我,他却不知,我已知晓了结果。
“哎,苗苗,你别哭了,你真别哭了……”
我哭了么?我伸手一抹,手背上果然有泪珠。最近的泪水,比以往三百年里流的还多。我突然想做回一个稻谷,哪怕活不长久,却无忧无虑,简单而又幸福。
“苗苗,你想吃些东西么?”
我摇了摇头。
“那你好好休息。”说完之后,雪域离开了房间,等他关上了房门,我立即坐了起来。屋子里光线黯淡,我蜷缩于墙角,整个人浑浑噩噩,脑海之中只有一幅画面,苍白的手,和那手中的紫砂壶。
每多想一次,心头就仿佛被刀割了一道,到最后我竟然呜咽出声,咬紧牙关才将那哭声止住以免被雪域发觉,可即便如此,那抽泣的声音也从齿间溢出,在紧闭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我不是水漾上神转世,水漾上神的魂魄,被妖魔囚禁在紫砂壶中……
难怪上次我被妖魔击杀之时,似乎被那紫砂壶所挡,竟是水漾上神的魂魄救我,而我却占着她的身份,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东西,还有师傅的爱……
当我还是水稻之时,小牧童便告诉我要知恩图报,而我在知道真相之后,心中所想的竟是如何才能瞒住师傅,我死死地揪住被褥,质问自己:“苗苗,莫非你真要做那无耻之徒?”
我心头惶惶,万分纠结之际,房门被大力推开,我猛地抬头,就看到师傅已经冲了过来。
“苗苗,怎么了?”他将我拥入怀中,我的头埋在他胸膛之上,感受到那灼热的温度,心头虽然难受,却实在不舍得离开。
“娘亲,娘亲。”小白龙突然从师傅的衣襟里钻了出来,它晃了晃脑袋,突然伸出一爪,在我脸上按了一下。
察觉到小白的动作,师傅低头看我,然后他脸色瞬变,“苗苗,怎么哭了?”
我慌忙将头扭到一边,硬着头皮道:“我没哭。”怕他不信,我憋出个理由,“是你突然进来光线太亮,我眼睛受过伤,这不一下就流泪了。”
我扯过师傅的袖子将眼睛擦了擦,他的笑容虽有几分无奈,但更多的是宠溺。我心头发苦,却不得不挤出笑容。
“师傅怎么知道我在这?”
“还叫师傅?”师傅斜睨我一眼,轻哼着道。只是他眉眼风流,便是那带着威胁意味的一瞥,如浮光掠影,也叫人心跳加速,仿佛多看一眼,便要深陷其中。
“炎凰……”我用尽全力揪着他的衣襟,生生世世都不想撒手。
“我在,我在……”他轻拍着我的后背,“我知道你为锦纹的事情难过,想找到她的孩子,只是翎山多凶险,你怎么能一个人偷偷前来?再说锦纹的孩子不在,无非是被那几个逃出的妖魔抓走,现在天君已遣天兵天将四处搜寻,只要找到妖魔,锦纹的孩子自然也找到了,对不对?”
我伏在他胸膛上,轻轻地点了下头。
“你真笨。”
“嗯。”我并不反驳,只是静静地挨着他,大约感觉到我的异样,师傅他突然将我推开,与我对视,目光深邃,眼中含着浓浓的担忧,“苗苗,怎么了?”
“没什么。”我挤出个笑来,“我也觉得自己挺笨的。”
我不是笨……
我是蠢,并且无药可医。
可是我宁愿像以前一般蠢,什么都不懂,总好比现在因为明白,害怕失去,从而隐瞒。
它说我本无心魔,而如今,却是入了魔障。
它是对的。
“这里天寒地冻,我们回去吧!”师傅说完之后,小白冒出来将头点个不停,“回,回。”
与雪域告别之时,他朝我不停的挤眼睛,我知他所为何事,也朝他点了点头。回去的时候坐在师傅的云头上,便把这事提了一下,师傅说等到擒住妖魔,自会跟天君禀报,免了雪域的责罚,我了却了桩心事,便不再说话,坐在云头上发呆。
师傅突然很紧张地道:“苗苗,最近愈发沉稳,可是想起了往事?”
我猛地怔住,心跳犹如擂鼓。我拼命稳住自己的情绪,然后缓缓摇头,“从前三百年所经历的,不及最近万分之一。”
师傅浅浅一笑,“说得也是。”
我捏紧了拳头,而后声音微微发颤地道:“炎凰,要不你将从前的事情讲给我听,或许我就想起来了?”
我永远也不可能想起来水漾上神的故事。
因为我不是她。
可是我想知道,师傅到底有多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