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凰神君和龙太子墨镶走后,留下我和锦纹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她叹了口气,将我的腰秆扶起来,用一根树枝给撑着,我好受了些,便开始闭目养神,不过很显然,锦纹不打算这么放过我,而是搬了个竹凳在我身旁坐下,然后开始跟我唠嗑,当然,我不能说话,自然是她说与我听了。
不过锦纹她一姑娘,话里能带这么多刺,还真是难为她,又或者,只因为她是鲤鱼精,所以话里才带刺,那我一棵草,以后说话会不会时常把草字挂在嘴边,譬如,草,你吃过了嘛?
“我还真没瞧出,你这么一根破草,连人身都未修出?到底有哪里好,竟然狐媚了龙太子?”锦纹用手指弹了弹我的叶子,我不乐意的抖了抖,狐媚是什么?我又不是狐狸精!算了,懒得跟你计较!
“听说你差点憋死在木盒子里,明明修炼了三百年,怎么还能把自己活活给憋死?”
“那西海三公主倒也厉害,趁龙太子外出,便把你丢了出来,或许是觉得你该化形了?我瞅着也差不多了!不知道会长成个什么样子?我开始还嗤笑太子妃刚过门醋劲儿大得很,居然连根破草也容不得,现在看来,你在龙太子心里倒真有几分重量!”
我扭了扭腰,觉得锦纹说得话很没条理,着实不靠谱。我统共有几两重,自己还是知道的,不就是颗草,能有多重,真是……
“西海老龙王管不住自己的儿子,说什么怕他们为了儿女私情不顾兄弟情义,顺势把我给送到了这天上,不愧是父女,手段都是如出一撤。哼!”
我本来听得昏昏欲睡,此刻被就锦纹这么一哼,激得我浑身一抖,歪头看了一眼,只见锦纹那张芙蓉娇面上蒙了一层煞气,想必心头是恨极。先前好歹她护过我,不然说不定我已经被墨镶给挖了回去,既然如此,我有必要宽慰她一下。想到此处,我歪头勉强够着她的衣袖,微微蹭了蹭,岂料她很是嫌弃地将我拂开。我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一般不做第二次,是以,她既然不待见我,我也就一心睡觉了,下次,哪怕她哼声如雷,我也不会再搭理她一下!我如是想。
孰料她不哼了,竟是抽泣起来。
“本来在西海,多少虾兵蟹将讨好我,便是西海那几个皇子,也成天围着我转。现在被弄到这元凰宫守后花园,成日里见不到个活人,唯一有灵性的还是你这么个破草,炎凰神君对我也不闻不问……”
额,这么听起来,好像也是蛮惨的,难怪哭得这么稀里哗啦的。
我心尖子软,看不得别人哭,思来想去,决定牺牲一下自己的形象来取乐一下她。好歹是活了三百多年的小妖精,先前腰上那点扭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于是此刻回想起在东海学的几个小曲,心头默默数着拍子,然后跟着扭腰,几片嫩绿的细长叶子簌簌抖动,偌大的声响惊动了抽泣的锦纹,我扭得卖力,丝毫没有注意到此刻她嘴唇微张,已然是瞠目结舌的模样。
“传闻东海有个海草见到东海龙太子就会不停地扭腰讨好,明明还是一根草,偏偏想要摇晃得妩媚娇柔,可笑至极。当时以为是谣传,没想到是真的!龙太子真的好你这口?”
我登时犹如被雷劈过,保持着扭曲的姿势僵在那里不动弹了。
我冤啊,我冤枉……
你以为我想那么抖么,还不是生活所迫情势所逼,情非得已啊!
三百年前那一场大旱,我侥幸未死,被东海龙太子带去了海底,虽心头悲呛却也心存感激,在阴冷的深海里也没有任何抱怨。
那时候的墨镶还只是个少年,穿一袭紫袍,用乌木简单的绾一个发髻,嘴角带笑,实在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于是我虽然被带到海底,却也有一种随遇而安的淡然心思。只不过没几日光景,我的那份淡然,便化作了泡影。
墨镶带着他的怪兽九婴来见我,那九婴生了九个头颅,模样可怖,现在想起来,仍旧是一阵心悸。偏偏那墨镶告诉我,九婴素来不喜陌生生物,像我那样的陆生植物,怕是得被九婴嚼碎了洗牙,我当时瞅见了九婴的森森白牙自然害怕,于是就勉强的接受了墨镶的好意提醒——伪装成一根海藻。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晓得,墨镶的善意,其实都是不怀好意,虽然对他而言,不过是简单的捉弄嘲弄或者其他,不值一提,可是对我来说,却是在那阴冷的海底和无边的孤寂之中,再也寻不到一丝温暖了。虽然他延续了我的生命,而那时候我隐隐觉得,若是在那年大旱里,和姐妹们,和小牧童一起死掉,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好过自己现在,这么孤单的活着。
思绪渐渐飘远,我猛地甩头,回到正题。那些事如过眼云烟,无关紧要,我只该记得当年的小牧童,若能遇见他转世为人,倒也不枉我多活了这么多年。
咳,咳。
海藻是什么样的?自然是柔软纤长随波浮动,而我一颗水稻,为了生计也不得不曲意逢迎,每次看到九婴,便抖得跟抽风似的。而每次九婴出现,必定是因为墨镶牵着它,于是就演变成,每次我看到墨镶,就抖得跟筛糠似的。至于害怕为何会演变成刻意讨好,到如今的狐媚,我实在想不明白,只不过若能出声,我定要大声喊冤,“我才没有刻意讨好东海龙太子,我冤枉,我实在是冤!”
锦纹自然不能感受到我的冤情,只见她一手摸着脸颊,颦着眉头,自顾的哀怨忿恨下去。“难道生得美貌是我的错么?”
“难道是我招惹那几个皇子的么?”
“他们要爱我,关我什么事?”
……
你拉着我唠嗑是个什么事儿啊,也不关我的事儿对吧?
我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将叶子缩回来紧紧的裹住身子,算了,您自怨自艾吧,我还是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