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时分,东方茱萸便对着小瑞笑道:“留下罢,和我随便吃些便饭,这堂里的饮食一向不错!我也只有吃饭的时间,和你好好地叙叙旧!”小瑞鼻中已是闻到了浓郁的饭菜香味,肚子也是咕咕地叫了起来,心中也决定先不理那客栈中的银日磾了,对着东方茱萸笑道:“好!正好我可以向姐姐说说,我这一路的奇闻异事!”
小寒过后,这天气便骤然地寒冷起来。东方茱萸已是在院中各处添加了木炭,置备了许多柴火,又往城中买了好些腌鱼腊肉,衣服被子,将门窗又裱糊了一遍,准备安安静静地过一冬。这一日黄昏,空着还下着大雪,她正犯起了咳嗽,在房中熬了好些汤药,也未见有什么起色,想想躺下也是睡不着,不如勉强坐下来,在房中盘着每日的开支费用,就听外头一个当值的进了来,慌慌张张地对她说道:“堂主,不好了!”东方茱萸便问道:“何事这样慌张?”当值的说道:“安冷不见了!这孩子年岁在堂里最大,我们平日里都是对他最放心的!到了下午吃点心的时候,那些小孩子们都说,安冷不见了!我们几个还以为他在书堂里念书呢!想想也就没放在心上!可是,一直到了黄昏,还是不见安冷,这……莫非这孩子出了什么事?我们不敢怠慢,便忙忙儿地来回堂主了!”
东方茱萸看着窗外飘飞的大雪,眉头紧锁,她将账本合起,说道:“这样冷的天气,这孩子若是不在堂里,可是能到哪里去呢?”她便走到厅中,对着几个当值的打杂的说道:“你们分四处寻找,这孩子没亲没眷的,应该不会走很远罢!兴许在这街上哪里玩?”当值的听了,都急急出去寻找。
东方茱萸想想,当即也带着伞,披上蓑衣,到了这街上。这安冷的名字,是她取的,虽然这孩子才来了不到半年,平常沉默寡言,可是心地很好,加上年岁也最大,是以东方茱萸对他最是放心!这孩子冒冒然地走失了,不知竟为何事?东方茱萸想到安济堂才初创,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心中不免一阵自责。到了晚上,天都快黑了,这些当值的都聚到她身边,只说寻遍了墨城街中各处,也是寻不到什么线索?东方茱萸便吩咐道:“你们也奔走半日了!究竟堂里还有好些孩子!安全是最重要!不如都赶紧地回去罢!安冷,我来寻找!”东方茱萸看着这些当值的急急而去的背影,心中思索起来,安冷这孩子无亲无故,应该不会有人将他藏起来,如此看来,他应该不在城中,难道竟是在郊外?
东方茱萸看着这天儿,已是又下起了厚重的大雪,冷风吹在她身上,是簌簌发抖,她的感冒还没有好,口中还有咳嗽,可是为了安冷,她便将心一横,打起雨伞,就着冷风厚雪,慢慢支撑着往城外走去。不知走了有多久,她终于走到了墨城郊外,虽然天儿已经黑了,好在有雪光掩映,是以这暗夜竟也亮如白昼。这远处的树木房子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安冷……安冷……你在哪里?你出来啊……你不要吓着姐姐啊……”东方茱萸打着伞,在雪中呼唤。可是回答她的,只有呼呼的风声和酥酥的雪声。东方茱萸不死心,她踏着厚厚的雪,来到一条小河旁,期望着这孩子能在河边玩耍,给她看见。她沿着这条早就冰封的河流走去,河边只有残雪和碎石,并无人影,她心中真是失望了,安冷,难道真的不见了么?她灰心丧气,便欲支撑着往回走,转眼之间,她便看到了这狭长的河面上,一个孩子卧在冰面上,一动不动的身影!这孩子莫不是安冷?东方茱萸眯着眼睛,朝着河面上眺望去,依稀看这孩子的衣服,是当日安冷所穿!
东方茱萸心中激动,她不顾自己早就是疲倦之极的了,三步两步地便蹒跚朝着厚冰走去,可刚走了几步,她陡然觉得自己头重脚轻,眼睛一黑,腿儿一软,便就咕咚一声,倒了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只是依着残存的意识,恍惚之间,有人将她抱在怀中,似乎在她耳边还低低说了句什么,她还记得自己似乎睁开了一次眼睛,因为看见那人胸前一块明亮的玉石,衬着雪光,是那样璀璨耀眼。
听着耳边似是枯枝木柴噼噼啪啪的爆燃声,她不禁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可是头依然疼痛欲裂。她就着这熊熊的火光看去,大雪已是停了,风也歇了,就着火光,她觉得身上暖和多了,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无奈体力不支,只得又颓丧躺下,她发现自己身下垫着的,是块厚厚的皮毡!这么说,方才她昏过去时,是被人救了?那么,安冷又在哪里?
正想着安冷,只见她身后忽地走出一个男孩,手中端着一碗姜汤,送到她前面,朝她笑道:“堂主,喝吧!”东方茱萸见了这男孩正是安冷,不由大喜过望,她握着安冷的手道:“你这孩子,今日竟是到哪里去了,叫我好找!你将前因后果,都细细讲给我听!”他看着他无恙,不禁又将责备的神情化为怜惜。安冷支支吾吾说道:“堂主要听么?”东方茱萸结果他的姜汤,柔声说道:“说罢,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不会责怪你的!”安冷便说道:“上午先生上课,讲的是《卧冰求鲤》的故事,说是只要一个人有孝心有诚心,便就会感动上天!我见堂主你这几天感冒都未好,心中焦急,便也想去躺在冰上,希望能求得鲤鱼,带回来给堂主你吃!这样,堂主的咳嗽就好了!”他说这话时,小心翼翼地看着东方茱萸,看她听了,神情虽惊异,可面色却是一脸的复杂,倒是不知所以了。东方茱萸叹道:“安冷,等我们回去了!我要和你的先生好好谈一谈!不过,这样的事情,下次是决计不能再做了!”
安冷听了,摸着头,纳闷说道:“这是为什么?堂主姐姐,先生教的很好啊!”东方茱萸道:“我没有说先生教的不好,只是你还小,我要和先生说的事,你也还不懂!”安冷听了,便乖巧地什么都不问了。东方茱萸喝完了姜汤,问道:“安冷,谁救了我们?我记得,我看到你躺在冰上,想去拉你,可是自己也昏过去了!”安冷见了朝着火堆旁走来的一人,便朝她笑道:“堂主姐姐,就是他救了我们!”
东方茱萸隔着火堆,已是看清了来人,来人在她身边坐下,摸了摸安冷的头,笑道:“茱萸,你现在可好了些?”东方茱萸默默地看着独孤夷青,听了他这话,不禁狠狠蹙了眉头,苦笑道:“夷青,你不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么?为何现在能叫出我的名字!”独孤夷青在她身边叹了一口气,说道:“茱萸,我的确曾失忆,可是我见你那样果敢地告别了虢国,回到了郦国,是那样的无所畏惧,不顾一切!我便告诉我自己,夷青,你也不该失忆了!不要再退缩不前了!”东方茱萸听了,简直不知怎么说才好,最终,她才苦叹息道:“夷青,原来你都是假装的么?你可知,在你所谓失忆的时间里,我的心,都是为了你揪着的!你……”可是夷青听了,什么都不说,只是朝她伤感而笑。
二人默默注视了良久,东方茱萸终于笑道:“既然你什么都记起来了,那么你也是无所畏惧的了?”夷青也笑道:“茱萸,我不该瞒着你!我的父亲告诉我,我不该这样!”东方茱萸听了,不由奇道:“什么,你的父亲?难道……”夷青便感叹道:“我的父亲没死,他易了容,一直在我的身边陪伴我!他是我的师父!他对我说,独孤家族的人,从来都不是胆小怕死的,从来都是极具勇气的……”东方茱萸听了,点头道:“你伪装的样子,很是高明,是以我心中,一直当你失忆!”
独孤夷青看了看这天色,已是快要天亮了,天空中出现及其诡异的景象,太阳已经初升,可是月亮还依稀挂在空中,星星也是还没有退却!他笑道:“茱萸,你想责怪我,就尽情责怪罢!不过,这天儿就快亮了,我还是赶紧将你和这孩子,送了到安济堂里罢!”东方茱萸听了,不由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安济堂?莫非那送银子的人是你?”独孤夷青听了,不解问道:“茱萸,我没给你送银子啊?安济堂,是这孩子告诉我的!”东方茱萸听了,心中便疼痛起来,看来这事,是独孤仪龙所为了!
东方茱萸默默看着火堆,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她恍惚见到了那块玉石,她闷闷问着夷青:“你是在河上看见我的么?”夷青说道:“我来时,见你和一个孩子都躺在河边一个空地上!你的身边,还留有几个脚印!我还纳闷,你怎会如此,走近一看时,原来你和这孩子都昏过去了!”东方茱萸心中更疑惑了,究竟自己所见,是真是幻?只听夷青关切问道:“怎么了,茱萸?你方才问我送银子是何意?”
她便默默说道:“没什么,最近有许多人匿名捐款,我以为其中一个是你!这天儿也亮了,你还是将我们送回安济堂罢!”说着,便重又支撑着站起。安冷见了,便笑道:“堂主姐姐,还是让这位哥哥扶着你吧!”夷青听了,便上前扶着东方茱萸,安冷将火堆熄灭,冷不防地听到火堆后面的林子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安冷便欲上前看去,口中说道:“谁在里头?”东方茱萸听了,回身问道:“安冷,你在那干什么呢?赶快和我们一起啊!”安冷听了,便折了回来,跟在夷青的后面,三人一同往城中走去。见这三人已经走远,火堆后的人,终于站了出来,他的胸前有块上佳的白玉玦,他默默地看着他们,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