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悲凉见她神色如常,心中也不觉纳罕,只是小心翼翼道:“只要戚姑娘愿意,这……有何不可?不过,陶将军之死,始终是因我误杀了他!姑娘心里若不嫌弃,不痛恨,可否就让我也一同随了去?我想到了那里,在陶将军的坟墓边边,好好地祭奠凭吊一番!”他徐徐叹息道:“哎……但愿自此之后,永无战事罢!”红豆听了,方对着棺椁,转过身来,对着轩辕悲凉道:“黑龙国皇上,你是我茱萸姐姐的朋友!我也知道当时情急!你若要去,我也不会阻拦!”她给了轩辕悲凉一个温和的眼神。
雍城的郊外,有一处叫作荒及山的地方,红豆自出了宫后,便常和陶光在此骑马郊游。红豆记着,二人骑马儿累了,陶光便会在这里,寻个临着几株野松的幽石处坐下,口中说道:“我看这里倒是不错!若是我哪日死了,就是葬在这里,也是心满意足的!”说着,便嚼着草信子,瞧着红豆,口中悠悠笑着,眼中却又是述说不尽的情意悠悠。
想不到如今竟是一语成谶了!此时的她,已是出了轩辕悲凉的驻军之营,徒步而行,又走到了这里了!轩辕悲凉命人抬着棺木,沉沉走在她身后。他看着这荒及山,却是幽静深邃,林木深深,人迹罕至,若是长眠与此,自是一个安宁祥和之处。
红豆终寻到了昔日陶光所念的那几棵古松,她看着此处的悠悠长石,难禁感伤,上前抚摸了一回,对着轩辕悲凉的默默道:“黑龙国皇帝,你就将我陶光给葬在这石头附近罢!我想他还是早早入土为安罢!”轩辕悲凉便吩咐抬着棺木的兵士,就在长石之旁,取出挖土之物,不一会,长石之侧,就给挖开了一个深邃的大口,红豆对着棺木叹道:“陶光,你就去罢!但愿有来生,你我能再相见!你在地下……可要保佑我虢国,永远安宁……才好,这方不屈了你的性命!”
轩辕悲凉在旁,看着她的神情,一时失了心智,只当她是埋葬夷青的茱萸了,他小心翼翼道:“现在,可以安葬了么?”红豆悲哀点头,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只愿以后,虢国永无战事!黑龙国皇上,你……能做到么?”她想想又苦笑道:“我也糊涂了!你是一心帮着我茱萸姐姐来复国的!我虢国怎会无战事?我又怎该问你?”她是连连摇头。
轩辕悲凉瞧着这戚姑娘,一时心中大不忍,看着她允诺道:“郦国一旦复国,我可以向你保证,永不进攻虢国,这三分天下格局,永不打破!”说着,便对着陶光的墓穴,沉沉起誓。这个誓言,不但是为了面前这姑娘,更是为了使茱萸安心。红豆见着陶光的棺木已是徐徐放入坑中,此时正一点一点地给埋着土,她黯然说道:“你既是九五之尊,那么你的话,我选择相信!”
见这长石之侧的坟茔已是垒砌起,陶光已是安然入葬了,红豆便在坟头拜了几拜,将此处的一些野花香草,都摘了来,静静放在他的坟头,伫立了良久。轩辕悲凉便命身旁的兵士先退下。一时这荒及山,静谧无语,唯有这山中淙淙流淌的流水,滑过溪中盘旋的青石,发出些许的叮咚作响之乐,伴着这林间阵阵的鸟鸣,更是令人心中悱恻黯然。
红豆在作揖之后,方对着轩辕悲凉道:“黑龙国皇上,今天真是有劳你了!陶光是败军之将,何谈性命?你尚能亲自为他安殓入葬,我心中其实是感谢你的!”轩辕悲凉同她走出了这里,沿着一条绿草丛生的小道,慢慢走出山去。他道:“戚姑娘,不用谢我!陶将军始终是个无辜者!我为了救郦国皇子,当时也管不了这许多了!哎……”言语之中,夹杂着痛悔。
他对着她道:“戚姑娘,既然你和茱萸以姐妹相称?你何须叫我黑龙国皇上?这个称谓自是生疏的很!姑娘,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和茱萸一样,叫我的名字就好!”他又道:“况我还觉得,姑娘于好些方面,竟是第二个东方茱萸了,你知不知道,其实你们很相似,方才我都差点恍惚了!”红豆听了,勉强苦笑道:“是么,会么?不过,陶光生前也这样说过!我当时只当玩笑!现在……你也这样说!”她叹了口气道:“想来,只有皇上哥哥从未这样说过!”
她见轩辕悲凉听了,拧了拧眉,便补充道:“我口中的皇上哥哥,就是独孤仪龙了!他对茱萸姐姐,一向用情极深,可天不遂人愿,总是阴差阳错的!现在,他还在地牢里,我也不敢问茱萸姐姐一句!”说完这话时,她更是幽幽叹了口气,言语之中,透着无奈和惆怅。轩辕悲凉看了看密林上空的一抹晚霞,已是夕阳时分了,他对着红豆说道:“戚姑娘,我们赶快下山罢!回来晚了,我担心茱萸不放心你!”红豆点头,跟在他身后,出了这荒及山外。
无人知道,就在红豆和轩辕悲凉走后,密林之中,又悄悄走来了一人,他来到大长石旁,扯下蒙面的头巾,掩着伤痛,一步一步来到陶光的新冢前头,对着他的坟茔,喃喃说道:“陶光兄弟,我独孤夷青来看你了!世事难料,想不到你竟然走到了我跟前!这叫我心中怎不悲痛!我知道你爱酒,所以,今日我特地带了你最爱喝的屠苏酒来了!”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将瓶塞打开,霎时酒香四溢,他将屠苏酒慢慢沿着坟茔洒了一圈,坐下,叹口气说道:“陶光,其实我的心里,是很羡慕你的!至少你在生前,曾得到过红豆的真心!可是如今的我,在茱萸看来,已是过世之人!在她的心里,我已死去!是以我现在,根本不敢出现在她面前,去打搅她的生活!我和她之间,没有希望,只徒留回忆!”
这一日,东方茱萸在勤政殿里阅着文件,一旁的老李公公,小心翼翼地前来报道:“回公主殿下,那……贤……不不,是王琉璃王庶人,在那拘着的屋子里,遣了人求了老奴,说是一定要来面见公主殿下!”东方茱萸听了,便放下笔,对着老太监道:“李公公,我并不是独孤仪龙,这贤妃的妃位,又不曾废去,为何你倒是自称庶人了呢?”说着,倒是摇摇头儿。
李公公见了,心知不妥,遂低声说道:“回公主,这却是老奴一时失言!不过,这贤妃现在可就在外面,等着公主召见呢?”东方茱萸听了,不由皱眉说道:“本公主不是命人将她和俭妃关押起来的么,怎么她一个人竟能站在外面?”说着这话时,她的神色已是不悦。老太监听了,陪着笑脸道:“回公主,贤妃娘娘自是给押着来的,她说有要事,要当面见公主殿下您!”
东方茱萸从案几下走来,沉吟了片刻说道:“她……既然要见我,我倒就见上一见!我倒要听听她说些什么?”说着,便命老太监将她带进来!东方茱萸此时心中是思绪万千,便将身子侧过去,背对着大殿。过了片刻,果然听见外面一个轻轻的脚步声走近,到了殿里,这声音也停止了,空气里笼罩的是沉闷和寂静。东方茱萸并不回头,只是冷冷说道:“贤妃姐姐,许久不见了!”她后头的人听了,先是静默了片刻,继而低低悲戚道:“妹妹!茱萸妹妹!姐姐我不曾想着,妹妹竟然又起死回生了!只是……妹妹素来和我感情极好,怎地妹妹竟然将我给关了起来了呢?妹妹纵然和独孤仪龙有仇怨,可是姐姐我并未得罪妹妹一丝一毫啊!”说着,便站立在殿下,哭泣了起来。
茱萸见她依旧不改演戏,口中不由冷笑了一下,贤妃见了,心中不由一跳。东方茱萸幽幽道:“贤妃,你就当真没对我做过什么,你就一点恶事没有做?”因心中憎恶,是以她一直未曾回头。贤妃在后,默默说道:“妹妹,你真的是冤枉姐姐了!姐姐我做事,一向是光明磊落的!都是那俭妃屡次暗害妹妹,是以妹妹心中连姐姐我也不相信罢!”
东方茱萸听了,便长叹一声道:“贤妃,你已经死到临头了,可还要说着假话?我的伺墨死与谁手,相信你是一清二楚的!”说着,便忍住厌恶痛恨,将身子转了过来。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贤妃,面前的她,身着白色囚衣,看起来形容憔悴,头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是插着一根寒光闪闪的簪子。
贤妃听了,目光掠过慌张,她擦了擦眼泪,申辩着说道:“妹妹!伺墨之死,却是和姐姐无关啊!这不是俭妃做的好事吗?当日不是都一一查清楚了的吗?这是何人又要落井下石?”她忿忿说道。东方茱萸见了她这个样儿,不禁笑道:“好了,贤妃,你就别装了!我都替你累着慌!你以为你做的事,真没人知道么?”贤妃一怔,说道:“妹妹这是何意?我自是清清白白的!”
东方茱萸便一笑,大声说道:“来人,给本公主传落儿!”贤妃听了,心中颤抖,身子几乎都开禁不住摇晃了。一时,落儿果真就进了殿里。东方茱萸笑着对落儿道:“落儿,你别怕!讲你知道的,都告诉本公主!本公主自会替你做主!你可要好生认清形势,如今贤妃已经成了阶下囚!她威胁不了你了!”落儿听了,便对着东方茱萸跪下,口中说道:“谢公主殿下不杀之恩!”
这厢贤妃瞧着落儿,心中仍存了一丝希望,她说道:“落儿,我待你可是不薄啊!你……”落儿听了,回头看了看贤妃,恨恨道:“娘娘,你素日里装个活菩萨,可是我落儿看出你的真心!自打你不救那涧儿,而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在痛苦中死去,落儿我心中就对你失望了!不知哪一天,这涧儿就是我落儿的下场!俗话说,这人挪死,树挪活的,落儿虽是奴婢,可也是人!”贤妃听了,脸色煞白,嘴里再要想申辩,东方茱萸已是阻止她道:“落儿,将你知道的都一一说了出来!我倒要看看贤妃姐姐你,是个怎样的菩萨心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