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剑听了,又惊奇的问道:“哎,三哥!这里的事儿您怎么知道的那么多?”
李三笑道:“你别忘了,那年我跟师叔醉鬼张三爷去他家住了三个月,没事时,就跟他一起去喝茶听书,他可是闯荡江湖老帮子了,什么不懂?哈哈!这些,都是从他那儿趸来的!”
皇甫剑也笑道:“噢!我倒忘了这茬儿了。哎!三哥,前面我看就到了沈三跤场了,咱们去看看?顺便我把罗师父回家的事跟他说一声。”
李三道:“正好,我也早就想结识结识他。走!”
说着,二人就大步流星奔向了跤场,走到近前见跤场已散,沈三儿同满八爷正从人圈里出来。皇甫剑赶紧走了上去,口中道:“沈哥,满哥,今儿怎么那么早就散场了?”
“唷!皇甫兄弟,有日子没见你了,罗先生呢?”
沈友三和满宝珍高兴地招呼道。皇甫剑道:“我师父家有急事,昨天早晨他起程回老家了来来来,沈哥,满哥,我给您引荐一下!这位是我三哥,叫李景华,你们认识认识!”
沈友三和满宝珍与李三相互抱拳施礼,几句客气话后,沈三儿就邀皇甫剑和李三下馆子吃饭,皇甫剑和李三也不谦让,只说了句“走。”便向旁边的清真回回饭店“恩聚成。”走去。
一行四人来到“恩聚成。”,在二楼找那靠窗一张小桌坐了。沈三儿让每人都点一个菜,他自先点了“手抓羊。”“葱爆羊。”“大拼羊。”三个菜,又要了一壶二锅头。饭店跑堂先泡过来一壶高沫,给四人斟上先喝茶聊天。不多时六个菜已都上桌,四人边喝酒边谈些天桥近来的新闻。说到得意处,满宝珍问沈三儿道:“友三,你跟大桃红那事怎么样了?有没有戏?”
沈友三叹了一口气道:“唉,哥们!彩凤前些日子曾私下里让我把彩礼过过去,可我拿什么给人家?结婚对女孩子来讲是件大事情,马虎不得,难道我还能没副耳环镯子给她吗?我本以为赶立冬前打下钱来再操办这事,可谁想到杨四爷走得那么快,人说没就没了,这不?连看病抓药带办丧事,把我攒的50块钱都给折腾光了,你说我还能办的了事吗?唉!”
皇甫剑一听杨四爷没了,惊异的问道:“什么?杨四爷没了?这是多咱的事?”
满宝珍长叹一声道:“就是前两天的事,昨儿个才刚办利索他家就老爷子光棍儿一个人,深更半夜起夜,一头栽倒那就不行了。友三闻讯赶来,把老爷子背起来就往医院跑,怎么着也没抢救过来。紧跟着就给老头儿办丧事,他们‘善扑营’的同事及天桥武行里的老人儿都来了,那顶丧驾灵、打幡儿抱罐都是友三一人顶了,反正这么说吧,里里外外都是他给操持的。别说,这老头儿就真得了徒弟的‘济’了,大伙儿连老街旧邻没有一个不给他挑大拇手指头的!可就是,把这事虽是办圆满了,反倒把那娶媳妇的事给耽误了!”
说完,满八爷把桌上的酒杯抄起来就喝干了,沈友三紧跟着又给他斟满了。
李三问道:“沈三哥那没过门的女人,是谁家的闺女?怎么,没钱办彩礼了?”
满宝珍道:“说起来,你们可能都认识。你们记得前年在天桥‘划锅’(指打场子)卖艺的‘点挂子’(指练武术的)‘花枪刘’吗?他有俩闺女,大的叫刘彩凤,艺名叫大桃红;二的叫刘玉凤,艺名叫小桃红。那艺名叫大桃红的刘彩凤,就是友三没过门的女朋友。”
皇甫剑问:“是不是那‘花枪刘’慕沈哥的大名才把她闺女许配给沈哥的?”
沈友三道:“是这么回事!那‘花枪刘’大名叫刘鹏,早年是个‘拉挂子’(即保镖的武师),曾在永乐镖局、万顺镖局充任副总镖师。民国后,镖行一不行了,他只好带着两个女儿到天桥这儿卖艺为生。只因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长得乖巧,所以在生意上一直不错,三口人吃饭才不成问题。但也因这两个女孩天生长得美貌,在天桥一带已很有些个名气,因此也给花枪刘招惹来不少的麻烦。一些花花公子哥儿闲来无聊时便前来光顾,总是拿那调戏的话语来挑逗,花枪刘父女为了生计,只好忍气吞声,只当是没有看见一般,这也是出于人生的无奈。我与花枪刘本无来往,平时打头碰脸的也只是点点头而已,就是所谓的点头之交吧!前年,有一天,天气特别的热,我在场子里撂了几跤,就去旁边茶摊上喝了两碗乌涂茶,喝完茶回来,我见花枪刘那场子圈儿大人厚,场内不时还传出谩骂之声,景况与往常不太一样。我出于好奇,就去他场子里‘把合把合’(看看),不想一看差点儿把我鼻子气歪了!你猜是怎么的?原来是那大帅府衙门上的两只看门狗‘大狗熊’和‘二狗熊’带着手下十来个人,合着伙的欺负那‘花枪刘’,要把‘大桃红’和‘小桃红’姐妹俩抢走,给他们俩当小婆!”
皇甫剑心奇的问道:“什么?‘大狗熊’、‘二狗熊’?”
满八爷接口解释道:“就是那挺高挺大的巨人,双胞胎哥儿俩,毕额思与毕额旺;人们见他俩长的那个熊样,就给他们起了个‘大狗熊’和‘二狗熊’的外号。原先他们在直隶总督府上作门卫,腰上挎着四尺多长的大砍刀,成天挺着草包肚子在衙门前面一站,跟显赫神似的,甭提多威风了。等到小皇上一完蛋,他俩就跑到三贝勒花园当勤杂工,夜里看园子,白天在花园门前管收门票。自从这几年大总统跟走马灯似的,换了一个又一个,他俩就又抖起来了。仗着长得人高马大挺吓人的,成天与‘大令’(当时的城区纠察值日官,因怀抱着大帅府的令箭,执掌着当日在城内巡视的生杀大权,故名‘大令’)抱着大刀到处乱转悠,看谁不顺眼了,想砍谁脑袋就砍谁脑袋。现在他俩看人,都没有了黑眼珠,专拿白眼球看人的脖子,真是小人一时得志,就不可一世,不知那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噢,原来是他们俩啊!”李三接口道:“沈三哥,那后来呢?”
沈友三接着说道:“原来,那‘大狗熊’和‘二狗熊’来他场子捣乱已不止一次了,今天是特意带着人来抢那俩闺女的。我看那‘花枪刘’今天也不同往日,动了真格的了,耍起花枪来风雨不透,两眼红得都冒起了火。那‘大桃红’和‘小桃红’也各拿刀剑对着那十几个当兵的恶徒,两腮羞红,越发透出一股素雅冷艳的美。怎奈那‘花枪刘’老迈年高气力不接,时间一长,面对十几名如狼似虎彪形大汉的蜂拥围攻便应接不暇,一个照顾不到就被恶徒们的前后夹击打翻在地踩在脚下。可怜那‘大桃红’和‘小桃红’姐妹俩急得大呼救命,但场内外除了只能听到歹徒的狂笑乱吼声外,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打抱不平的。我是个急性子,怎能看着同行有难而袖手不管呢?”
说到这儿,沈三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皇甫剑赶忙提起酒壶给他将杯满上。李三则急不可耐的继续问道:“沈三哥,那后来呢?”
“哈!哈,后来。”沈友三抿着嘴微笑说道:“我只用‘窝勾’一种跘,就把‘大狗熊’‘二狗熊’他们都给收拾了,临了,我给‘二狗熊’留了点儿纪念……!”
“什么纪念?”
李三问道。沈三儿笑道:“不能说呀,我不告诉你!哈哈哈。”
皇甫剑猛然醒悟道:“噢!我说的呢?怪不得‘大狗熊’二次又专去跤场踢场子呢?他这是给‘二狗熊’寻报复去了。”
沈三儿边吃着‘手抓羊’边回忆道:“那次,正好我不在场,是善林替我顶的场。听说那天是他找了个‘善扑营’的跤手来给他拔创(出气)。算他倒霉,那人一看是宝三儿在跤场坐镇,吓得就没敢诈刺儿(挑战),半路推说如厕就溜之大吉了。哈哈!最后‘大狗熊’只好自充‘大尾巴鹰’,俩人刚一搭上手,叫善林一个‘别子’,就把他的脚脖子给拧倒了个了!哈哈!”
皇甫剑眉飞色舞道:“那回‘大狗熊’他们到诊所治伤,我师父一看就知道是摔跤扭的伤,还说这是满八爷的杰作呐!哈哈!”
沈友三接着说道:“满八爷道是摔快跤的主儿,可宝三儿比满八爷狠得多,他是连踢带摔,那脚底下功夫扎实得很,别说是‘大狗熊’的那两条发面秫秸腿,就是那盖碉堡用的钢砖,他都能给踢半儿喽!”
李三问道:“这么一来,那‘大狗熊’和‘二狗熊’岂能善罢甘休?这祸可惹大了!”
沈友三道:“自从那回‘花枪刘’被恶徒们打伤以后,他就一病不起,我见他们爷儿仨个怪可怜的,就接三叉五的去接济他们。半年后‘花枪刘’的病有所好转,我就劝他别再去天桥卖艺了,最好是带着俩闺女远走他乡,从此销声匿迹,远远儿的躲开这块是非之地。怎奈,那大姑娘刘彩凤对我有了真意,不愿意离开北平。后来他们就改名换姓搬家到绒线胡同去住了。”
满宝珍接口问道:“怎么?他们在北平有亲戚?”
“嗯!”沈友三应道:“‘花枪刘’的岳父家姓朱,早年在安定门里北锣鼓巷住,在小桃红她娘死之前全家就都搬走了。‘花枪刘’就随他岳父的姓改名叫朱鹏,那大姑娘改名叫朱彩凤,二闺女改叫朱玉凤。‘花枪刘’他岳母的娘家本复姓皇甫,祖籍是昌平县城里的,来北平后,始终就住在绒线胡同,现已是七八口子一大家子人家,由‘二舅妈’掌家,带着五男一女一大帮孩子在一起过。朱鹏带着他俩闺女彩凤和玉凤搬到绒线胡同‘二舅妈’家后,见他们同院里有闲房,就把那空房租下来了单住,爷儿仨平日也就与‘二舅妈’一大家人一起过生活,他自己则租了辆洋车出去拉活,赚了钱就都交给‘二舅妈’揉在日子里,一家人混个热闹。前些天,皇甫家‘二舅妈’托出人来找我,提出那朱彩凤跟我的婚事。说实在话,我现在没有什么别的愁事,就是愁那娶彩凤的财礼钱一时半会儿凑不上来,你看,我还怎么娶这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