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一天,李三不见了,他只带走了“飞爪百链索。”和“泪光寒。”,跟谁也没有打声招呼,看来,他是有所准备的不辞而别。
李三天不亮就跑出了偃淄岗日照庵,顺官道直奔沧州,到了沧州县城打听去巨鹿县的道路,然后抄近路直奔阜城。半路上忽觉肚子饿的咕咕叫,便坚持走到天黑,只觉得俩腿肚发软,算计着自己已一天水米未进,得想个办法填饱肚子。抬头远望,阜城县就在眼前,便勒了勒裤腰带咬着牙走到城门边。见城门口有个包子铺,灶上热气腾腾正在出屉猪肉鲜包。旁边桌上还坐有两个书生打扮的人,正吃包子。李三走上前去,向一个老闆模样的人打一躬,那人看了他一眼,随即问到:“有什么事?”
李三咽了咽口水客气的说:“饿了,一天没吃饭,想赊几个包子充饥。”
老闆问他:“出门为啥不带钱?没钱还想吃包子?我这包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赊给你我吃谁去!”
李三觉得,他那本来流着热汗的脸,“腾。”的一下子发起烧来。但由于饿的难受,只得强打笑脸向老闆央求道:“要不您先赊我一顿包子,待我有钱了还您。”老闆听了“哈哈。”一笑,说道:“赊?咱俩素不相识,我凭什么赊给你?你吃饱了,一抹嘴走了,我上哪儿找你去?要赊,上别处赊去,我这儿不赊帐!”
李三头一回吃“窝脖。”,觉得让别人数落,脸红的难受,实在不是个滋味。可没有钱怎么办?不想让别人数落就得拿钱来。钱说起来算个什么东西?算个王八蛋!可明明兜儿里没有王八蛋就是不行!唉!谁叫咱肚子饿的实在是受不了呢?他们说,大丈夫能屈能伸能忍,我不行再硬着头皮对付对付!李三想到这里便强撑着笑脸冲老闆说道:“老闆,我是没有带钱,您看我饿成个这样子,您就通融通融。要不您给我俩包子,就算我借您的,等我有了钱了,我。”
“得,得,得了,您就别在我这泡蘑菇了!就看您这副模样,一辈子也发不了财,但凡有志气的人,也不会手心朝上找人家白要。我这是做小买卖的,小本儿生意,经不起您三要两要,要是老遇见象您这样的,我们早就干不成了!唉!算我倒霉,认赔!我呢,白给你一个吃,不用你来还,实际上你还也还不起,您拿着这个包子赶快走人就完了,别在这没完没了的腻烦人了!”
说话间,老闆在笼屉里拿了个包子递到李三手心儿里。
旁边桌上,那两个吃包子的书生看到这情景,脸上现出一片怅然。那年长的感慨的说道:“兄弟,看见了吗?世道就如此,一文钱能难倒英雄汉!”
“嗳!兄台,这得两说着。”那年轻的说道:“在西晋惠帝元康年间,有个南阳人叫鲁褒,字元道,他著了一本书叫,他说钱这玩艺儿作用可大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给你背一段儿他的书你听听,他是怎么说的:钱之为体,有乾坤之象。内则其方,外则其圆亲之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则贫弱,得之则富昌。无翼而飞,无足而走钱多者处前,钱少者居后;处前者为君长,在后者为臣仆钱之所佑,吉无不利。何以读书,然后富贵文君解布裳而被锦绣,相如乘高盖而解犊鼻,官尊名显,皆钱所致以致亲密。由此论之,谓为神物。无德而尊,无势而热,排金门,入紫闼。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是故忿争非钱不胜,幽滞非钱不拔,怨仇非钱不解,令问非钱不发又曰:有钱可使鬼。”
李三用手掂着这一个小包子,听着那两人只管发议论,楞了半天神,然后把嘴一张,便一口咽下肚去。随后向老闆道了声谢,大步流星地进城而去。走到一个客店门前,李三犹豫半天没有进去,他深深地体会到了身无分文的滋味。他们说,“一文钱能难倒英雄汉。”,他这个不想当英雄的人,却同样也被难倒了。
他扭身走去,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糕点铺,他不由自主的走到橱窗前观望。没想到,他越看越饿,越饿越慌,只好离开。但没出三步远,发现有一座破旧失修的土地庙,紧挨着糕点铺与其作邻居。他早已疲惫不堪,急忙忍着饥饿走进庙里。忽瞥见院中有一口水井,井边湿滑,可以看出,白天有人刚打过水。李三口渴难耐,便取水往肚子里猛灌,等把肚皮灌得大了,才觉得浑身有了点儿力气。李三心想,“天无绝人之路。”,今夜我就在此歇息一宿,有甚事明日再说。于是就将佛前供案当床,跳到上面倒身躺下,阖眼便睡。
李三睡至半夜,起夜后便饿的睡不着了,便躺在供案上面闭目养神。回想在日照庵里,有姑姑照应,有叔叔和兄弟陪伴,吃饱喝足就是练功,什么也不用愁,从来也不用自己花钱买什么东西。没想到,刚离开日照庵才一天,自己就受了这么大委屈,饿得前胸贴后胸不说,还让人随便奚落。尤其是那包子铺的老闆,硬说“看您这副模样,一辈子也发不了财,但凡有志气的人,也不会手心朝上找人家白要。”,最后他发发善心才给了一个小包子,吃下肚里,根本哪也没到哪儿。那老闆还说,“算我倒霉,认赔!我呢,白给你一个吃,不用你来还,实际上你还也还不起,您拿着这个包子赶快走人就完了,别在这没完没了的腻烦人了!”
忽又想到:“唉!我真的是那么没出息吗?不会吧!我两个姑姑多么看重我呀!唉!那又怎么样,现在不还是挨饿吗?”思来想去,还是现实点儿要紧,“要是等到明天还是跟今天一样,没饭吃,没钱花,那就只能饿死。”
想着想着,忽然肚子痛了起来,要上毛厕。他站起身寻到后院畸角处如厕后,忽听隔壁也发出有人小解的声音。他突然想起旁院就是糕点铺,自己曾在街上从大门前经过,是专卖糕点的地方。“咦!我与其坐着等死,何不到糕点铺里弄些吃的?咳!我真是饿糊涂了!脑子怎么就转不开磨呢?一不做,二不休,还等什么?先填饱肚子再说。”“噌。”,李三一长身形就上了房,三晃两晃就到了前院门脸儿房的后山。“唰。”,身子一栽歪借势来了个“珍珠倒卷帘。”,用脚尖钩住房檐,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听下面的动静,觉着没人,“嗖。”地一下从房上跳下地来,蹲在地表向左右观察,见没什么异常情况。然后“呲呲呲呲呲。”利用矮子步走到后窗户下边,取出“泪光寒。”顺窗户缝往上一履,将窗户拨开,用两手一扶窗台,“嗖。”地蹿进屋内,蹲在地上,借从窗户照进来的月光四下观瞧,见盛糕点的匣子影影绰绰就在跟前。李三伸手扣住匣盖儿向上一搬,一股香喷喷的甜腻气味扑鼻而来,于是,他不管是“大八件。”还是“萨琪玛。”,便张开大口,接二连三的扔进嘴巴里,似狼吞虎咽一般,不一会儿便喂饱了肚子。匣子里吃剩下的,也没给留下,都小心地掖在胸前。然后,直直腰板,觉得浑身有了力气。“嗨!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就是比饿着不一样,马上就来了精神儿,哈!人饿的时候是龟孙子,等饱了就变成大爷啦!”
李三扭回身刚要走,忽又停住了,似乎有什么事情没办。稍一楞神,突又想起一句名言人说:“贼不走空。”“是什么意思?噢!是让我看看柜台里有没有给我预备零钱?嗨!没办法,看看就看看!”他摸着黑儿一划拉柜台桌,手正碰上抽屉环,就手拿住环一拉抽屉,“嘿!没锁,开啦!”伸手往抽屉里一探,“豁!纸币、铜仔儿、老钱什么都有,半抽屉!行啊!有多少算多少,就算我急用借你的,不!借您的,客气点儿!等爷我有了钱肯定还您。”他一边想着,一边把抽屉里的钱一把一把装在兜里。
装好钱后,便颠着脚尖轻轻地走到后窗户台底下,用耳朵一摸窗外,只听四周有蛐蛐儿发出来的时断时续的叫声。“好!大功告成,得赶快离开此地!”李三略一蹲身,两脚随之猛一蹬地,同时提丹田气向上一蹿,双手紧扣住窗棱,用腰往上卷腿,“悠。”地一下,下身倒卷着翻上屋顶。
他忽觉眼前一亮,举头向空一望,一个明亮的大圆盘当空挂在头顶上,照得四下高高矮矮的房顶一片雪白,“喔,好亮!”他这才刚刚懂得什么叫月光如水。他现在突出地蹲在屋顶上,已经被这逼人的月光所笼罩,完完全全暴露在这无垠的光天化月之下了。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感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就象一个没娘管教的孩子来到一个陌生地方一样,既快意又紧张,既快乐又苦涩的那种怪异滋味。“哈!这就是所谓‘夜行人’独特的职业生涯及其潇洒飘逸的风采吗?”李三似乎品尝到了他曾梦想过的、但从未体验过的,也是平生第一次亲身经历的那种带有神秘或传奇色彩的刺激与乐趣。
李三天不亮从阜城出发,到天擦黑时分到达南宫,在“高家老店。”住下后,到街上面馆吃完饭,又去鞋铺买了双洒鞋。他经过昨天一天忍饥挨饿的体验,他算认清了兜儿里没钱的厉害,懂得了一个人活在天地之间,就必须与钱打交道。更主要的是,自己想要报仇成功,那更离不开钱,最起码在自己的口袋里必须总保持有住店和吃饭的钱,否则是寸步难行。为此,他打算用昨夜“借。”来的钱,“武装。”一下自己。除刚换双新鞋以外,还上估衣铺买了身合适的青色旧衣裤,准备两身衣服倒替班的换着穿他那“泪光寒。”别在裤腰间时,实在需要件大点儿的衣裳遮盖一下。他看好了一块儿在地摊儿上卖的深蓝色的布头儿,用一个大仔儿买了下来,把所有的零散衣物(包括“飞爪百链索。”和“泪光寒。”)裹在里面,斜挎在左肩上打个大蝴蝶结,走起路来利索多了。一切拾掇停当,回店睡觉。他知道,南宫县是他父亲和他师伯殉难的地方,他明天还要打探他们的墓穴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