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见只有来宝一人在家看书,她见松哥问孩子们怎不歇礼拜天,便道:“今天学校庆祝毛主席最新指示发表,都被招去上街游行去了,所以都不在家。”
“那你看的什么书?”
说着,他从来宝手里接过书来一看,竟是范文澜所著《中国通史》,心里吃了一惊,便问:“大妹妹,你怎地端起大本来了?”
“咳!只是复习复习,怎么?你也喜欢?”
“不,我更喜欢《中国文学史》和《唐诗三百首》之类的书,范文澜著的《中国通史》我看着费劲!”
“噢!那你是‘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喽!”
“嗳!我哪能与卧龙先生相比?最多只能算‘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的老朽之辈呀!哈哈。”
“其实,我对《三国演义》这部书,情有独衷!”
“哦!大妹妹,那我问你,古人曾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对这句话是怎么看的?”
“低级错误,天大的寥误也!”
“此话怎讲?”
“大哥,您可知诸葛亮吗?他是咱中国所谓智慧的化身,老百姓都拿他当头号神仙鼎礼模拜,可他发明的‘木牛流马’、‘连弩’等,真是他设计的吗?哈,那都是他媳妇黄硕教给他的;此外,还有什么‘诸葛行军散’、‘卧龙丹’等,也是他媳妇黄月英教给他的。”
“有什么根据吗?”
“据范成大《桂海虞衡志》记载:‘诸葛亮居隆中时,友人毕至,有喜食米者,有喜食面者,顷之,饭、面俱备,客怪其速,潜往厨间窥之,见数木人椿米,一木驴运磨如飞,孔明遂拜其妻,求传是术,后变其制为木牛流马。’所以,我深以为据。其实,诸葛亮头一次前往沔阳黄府会见黄硕时,突然堂屋两廊间窜出两条猛犬,直往他身上扑来,里厢闻声而出的丫环连忙朝两只猛犬的头上拍了一下,霎时两头猛犬就停止了扑跃之势,再把它们的耳朵拧一下,两只凶猛的猎犬竟然乖乖地退到廊下蹲了下来,仔细一看,原来两只猛犬都是木头制成的机械狗,诸葛亮不禁哑然失笑。黄承彦盛情款待了诸葛亮,诸葛亮则盛赞两只木犬制作得精巧,黄承彦哈哈大笑,道:‘木犬是小女没事时闹着玩的,不想累你受惊了,真是抱歉得很啊!’诸葛亮游目回顾,见壁上挂一幅《曹大家宫苑授读图》,黄承彦立即解释道:这画是小女信笔涂鸦,不值行家一笑的。’跟着指着窗外如锦繁花说:‘这些花花草草都是小女一手栽培、灌溉、剪枝、护理的。’从此,诸葛亮就深深的爱上了黄家闺女,他知道,她就是他所追求的目标。你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对吗?”
皇甫劲松一楞,然后夸道:“哎呀!我的来宝妹妹呀!哥哥我算是服了你了!”
皇甫来宝随后将身后一个破木箱子打开,从中端出许多旧图书来拿给他看,其中有《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四言杂字》,以至李清照的《词论》,主席的《诗词集》,虽参差不齐,但保存的整齐。她道:“大哥,我这一箱书,大部分都是‘四旧’,但她却如我心肝宝贝一般,我早已嘱咐我妈说,一旦我不在人世了,它就随我一同焚化,免得被人抄去,烧它,总比烧那没有用的纸钱要强得多!”
皇甫劲松听她一番话说得壮烈,心里一酸,眼框跟着红了起来。须臾,他惨然说道:“大妹妹,你怎地这么说呢?人得了重病故然不好,但人一定要争一争,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放弃,何况还有很多人会帮你?”
“对,你大哥说得对!”
皇甫来宝的妈一进门劈头就说。
“妈,您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呢?”
“闺女,我估末着今儿你大哥会来,我就趁主人两口子歇班就请了一天假,呆会儿我好领你大哥去你四叔家看看。”
三婶进了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就与皇甫劲松出门了。她领着他出了象来街往南走,穿过槐柏树后街,走进了宣武公园。在假山石后的消暑亭内坐定。皇甫劲松问:“三婶,到这里来做甚?”
“小松,婶子我有事找你商量,故此寻了这个清静的地方说话,为的是不让人听得的。”
“噢!您就说吧,我在听呐!”
“前半月,你与我提及来宝的病,让我多留点儿心,看来宝究竟喜欢哪个人,就是要想一切办法将她的病治好,这一点正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这些天我留神观察她的病情,见她身体见好,吃的也比往常多了,便拿话套她的话,谁知,她心里竟对你有了好感,一心想与你结合成夫妻,连夜里做梦都喊起你的名字,这种情况,原来她一直没有过,真让我欣喜若狂,如若你们俩人真的结了婚,不仅来宝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而且咱两家就因是亲家关系会越走越近了的,岂不是好?所以,三婶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皇甫劲松听后猛然一楞,心道:“三婶呀三婶,你好胡涂啊!那来宝的病既然是失恋所致,那你就该在外人头上多下些功夫,怎地将婚姻大事安在我的头上了?你那么大的岁数了,难道连自家兄妹是不能结婚的,这么个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别说是来宝妹拖着个病身子,就是她身体一丁点儿病都没有,我也不能做出那万万人所不耻的乱伦事情来呀!”遂想断然回绝于她,便张嘴刚要说话时,忽觉情况有点儿不对头,心中踌躇道:“三婶一向精明强干,在邻里间颇有贤名,她就是再不明理。怎能会说出这么让人不可理喻的事情来?嗯,这其中定有蹊跷,我需要在此时沉住气,千万不可忙目回答。”于是说道:“三婶,侄儿非是不肯与您们联姻,只要是能让我那来宝妹妹病体早愈,我有何不可?只怕左邻右舍说咱皇甫家不懂事,干出那乱伦的事体来,再说,街道办事处也不会给咱办那登记手续呀!”
“咳,小松,这点小事不用你操心费力,街道办事处的同志们不明就理,我去跟他们说;左邻右舍不了解实际情况,我会把咱家过去的复杂情况,跟他们解释清楚,这不就行了?凭我皇三奶奶在这一片的名声,谁能不信?好办,好办!”
“啊?三婶!什么复杂情况?什么不明就理?难道我与来宝不是兄妹吗?”
皇甫劲松一头雾水似的惊讶地问。
“对,对,不是亲的!其实咱们两家就是两个谁也不挨谁的皇甫呀!说白了,来宝她大妈是我们皇甫家的亲大妈,来宝的大爷是你们昌平县皇甫家的皇甫青锋。听明白了吗?怎么?你妈没跟你说过?”
“啊?没有!这是我第一次听说。”
皇甫劲松更胡涂了,他的脸,“腾。”地燃烧了起来。随即又问:“什么来宝她大妈是皇甫家的亲大妈?来宝的大爷是昌平县皇甫家的皇甫青锋?我怎么越听越迷乎了呢?”
“小松啊!这么说吧,你妈是你三叔的亲嫂子,你爸呐,他接替了你三叔亲大哥皇甫乾的位置,娶了你妈,成了名誉上的‘大哥’,不明就理的人,就误认为你爸是我皇甫家的亲大哥了!”
皇甫劲松还是不明白地问:“那我爸,为什么要接替了你亲大哥皇甫乾的位置,娶了你亲大嫂呢?你亲大嫂怎么又变成了我的妈妈呢?”
“咳!这说起来话就长了,那咱就从头说起吧!”
为此,三婶为了说明这段历史和特别情况,便把当时的前因后果及种种情况,详详细细地向他‘怎么来怎么去’地讲述了一遍,使皇甫劲松听了如梦方醒。
原来,三婶娘家姓祝,河北廊坊祝家庄人。16岁时嫁到北京绒线胡同皇甫震家,那时二奶奶全面掌家,拢着一大家子人在一块过活。其中有老大皇甫乾,大儿媳覃仲香,老二皇甫坎,二儿媳扈凌芳,老三皇甫震,三儿媳祝胜,老四皇甫巽,老五皇甫昆,老妹皇甫琴;还有外来的本家皇甫青锋,二表姐朱玉凤等共12口人。一家人虽各有分工,但无论谁在外挣了钱,都得交给二奶奶统一管理。
可那大儿媳覃仲香自进了皇甫家门后,那老大皇甫乾就根本没有回过家门。据说,二奶奶就因为皇甫乾整日游手好闲不误正业,终日与开夜夜红窑子的老鸨闺女撕混在一起,才经人托窍把覃仲香娶进家的。可皇甫乾一听到这消息,便与那老鸨闺女偷了夜夜红窑子的500块现大洋,远走高飞了。他这一走,从此就渺无音信不知所踪,弄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两年后,官面上就把皇甫乾从户口簿上除了名。这下,可把从没拜过堂成过亲的覃仲香,撂在了一边。二奶奶在万般无奈之下,就把客居在家的皇甫青锋入了赘,拿他顶替了皇甫乾老大的位置,应了皇甫家大爷的名,抗起了这个七拼八凑之家的大旗。后来,二奶奶因体力不佳,看大儿媳覃仲香精明强干又善于理家,就通过禅让将掌家的大权交到覃仲香手里,从此,她就成了皇甫大家庭名副其实的“大姐大。”了。
没过几年,王记鞋铺掌柜王宏伟托人来皇家说媒,说要娶小桃红朱玉凤过门,给他独生儿子王斌珍做媳妇,媒人拿了50块现大洋的财礼钱,说多多拜上通家二奶奶。鉴于王宏伟原是二爷爷的拜把子兄弟,两家原来就有二十年通家之好的原故,二奶奶便爽快地答应了此婚。王宏伟择吉日腊月十八迎娶新人,到了那天,大儿媳覃仲香亲自送小桃红朱玉凤上轿,才知王斌珍是刚刚从斌庆科班出了师的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