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一壶清茶伴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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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秀才遇见兵

那几个人的眼里都直冒凶光,还象狼一样舔着自己的嘴唇,又用手时不时的摸那磨得锋利无比的大刀片子,似乎马上就要尝试它的锋利程度。他们阴森的面孔,就象是一群职业刽子手,那表情,有种杀个人如同杀只鸡一样,满不在乎的感觉,叫人不寒而傈。

王桐泉慌了。皇甫劲松心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遂赶忙央求道:“老总,俺是天津生,天津长,从没出过门。来长春,俺更是头一回,不知这儿还有个宏二爷,您就高高手让俺走吧!”

说着,从怀中取出五个毛主席像章递给那人。那人一看,先是一楞,然后喜笑颜开地说道:“好啦,好啦!你倒会装疯卖傻啊!这么着吧,罚你俩到那面干活去,四个小时,要好好干,干完了,就放你俩走,听见没有?”

王桐泉还想争辩,皇甫劲松急拉了他一把道:“谢谢您啦老总,我俩这就去,这就去!”

皇甫劲松扭回身一看,顿时楞住了,原来在他印象当中,这里离出站口最近的地界,原本有一所好端端的车站旅馆大厦,现在竟然荡然无存了,连那旅馆大厦门前的假山园林盆景,都跟着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堆象小山包似的破碎瓦砾废墟。皇甫劲松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如要用炸药炸那旅馆大厦也得需要时日,怎地就变成平地了呢?”楞了一会儿,忽然,从远处开来了一辆拉土的空汽车,他俩遂被编入装车的劳工队伍里。接着,他们便在那凶神恶煞般的“工头。”和监工的逼迫下,一车又一车地清理废墟,直干到天色见黑,才被那些监工们放了。

他俩早已累得筋疲力尽,便孤零零地坐在黑古隆冬的废墟堆当中,傻乜乜地发呆。他们不知道到哪里去吃饭和睡觉。更不知道今晚该怎样饿着肚子熬过这寒冷而漫长的黑夜。

王桐泉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向皇甫劲松坐着的角落挪了挪,那里比他原来坐的地方背风,可肚子“叽里咕噜。”象打雷似不停地叫着,那声响,不仅让他俩听得特别清楚,而且越听就越感觉饿得难受。他又向皇甫劲松身边凑了凑,似有所思地打起精神问道:“嗳,老弟!你不说你入伍时的航校就在这儿吗?那儿有没有招待所?有没有食堂?咱上那儿去看看行不行?”

“哼,我入伍时的航校就在这儿,那还有错?嗯,是不假,那儿有招待所,有食堂,又有我的战友,也有我的老首长,中队长,指导员,可那儿离这儿太远了,大黑天,我怕你累得走不到那儿!”皇甫劲松早就想到了这一步。

“有多远?”

“少说也得有十六七里路,在这儿起,一直往南,在工农广场那儿呐!”

“十六七里路还算远?有俩小时就到了,那总比咱们呆在这儿不动强吧?哎,皇甫老弟,你能保证到那儿以后,能找到你的老熟人就行!”王桐泉好象有了一线希望。

“那好,咱走!”

皇甫劲松也觉得,老呆在这悔气地方不是个办法,便起身迈腿要走。忽然,他感到附近有动静,遂马上止住了脚步,把耳朵伸向那“动静。”传来的方向仔细地听去。王桐泉也已听到附近似有人说话的声音,就立马蹲在了原地,静静地朝那个方向听去。

“皇甫劲松,皇甫劲松!”旁边废墟堆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呼唤声,那声音很弱,但很急促。

“谁?”皇甫劲松很惊异,就在这离家几千里地东北长春的废墟堆里面,竟然有人在呼叫他的名字!岂不是见鬼?

“皇甫劲松!是我,汪鹏晓。”

“汪鹏晓?啊!中队长?”

皇甫劲松惊喜万分,他向那废墟堆里蹿了过去,他见一个黑糊糊的人影在那砖砾堆上慢慢地爬行,他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从他那熟悉的山东口音里,就能清晰地分辩出来,那是中队长汪鹏晓的声音。

“中队长,是我,我是皇甫劲松呀!”

“我早就听出是你。”汪鹏晓气喘嘘嘘地说道:“快,快,水,水,拿水来!”

“水?没有,我去弄点儿雪来。桐泉,快来帮忙,先把中队长扶起来,站会儿,等我弄点儿雪来吃。”

王桐泉从皇甫劲松手里轻轻地接过汪鹏晓的手臂,把他往上抱,只见汪鹏晓两腿抖动,好不容易才慢慢站稳。王桐泉问道:“您这腿是砸得吗?”

“不,是饿的!”汪鹏晓有气无力地说。

不多时,皇甫劲松拿来三个团得松松软软的雪球,先给汪鹏晓一个,他俩也一人吃了一个,显然,汪鹏晓渴极了,他将雪球吃下去以后,似有了力气,说话和喘气都比前强多了。又过了一会儿,汪鹏晓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要赶快离开皇甫劲松,你俩搀扶着我,试着走几步!”

他俩听说,便上前掺住,随着他劲慢慢向前走着。皇甫劲松问他道:“您这腿倒底是怎么了?”

“在地下室里窝了有五六天了,腿早已麻木了,方才我爬出来时,腿已有些缓和,估计无甚大碍。”汪鹏晓咬着牙说道。

“您在地下室里窝了有五六天?是那车站饭店吗?”

“对!那里整整有咱学员两个分队,都牺牲了!”汪鹏晓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就剩您一个?”皇甫劲松心里一阵酸楚。

“从楼内撤入地下室时,还有十多个人,后来,长春公社开来坦克,一阵炮轰,地下室塌了,他们就全完了,我正在楼梯口那儿,逃出了一条命,我把地下室至至出口刨开时,整整花了五天时时间。白天,我不敢出来,呆到天黑,我听到你俩说话的声音。起初,我只觉得耳熟,后来,我听到你们提到航校,还提到工农广场,我就意识到,你们肯定是航校的学员,我就想你们是谁呢?后来,我听你们提到皇甫两字,我就想到了你咱校叫皇甫劲松的,就你一个咱歇会儿吧!累得不行!”汪鹏晓大口喘着粗气。

皇甫劲松搀扶着汪鹏晓坐在马路牙子上。歇过一会儿,皇甫劲松又问道:“中队长,那指导员赵勇夫呢?”

“他呀,他就是那长春公社派的!”

“你俩还不是一个派?”皇甫劲松惊讶地问。

“这有什么奇怪的?现在,绝大部分夫妻,都是两派,都是对立面。”

“你们看。”汪鹏晓说道:“月亮出来了,还是个大月亮地等会儿咱走时,只能在大马路的正中间走,慢点儿没关系,千万不能隐蔽,不能爬,有人问起来,就说,咱们是老百姓如再问,就说是刚刚下了火车!”

“为什么?”

“马路两旁的楼上,都架着机枪呐!你若在马路两旁溜着走,他们就会开枪打死你,因怕你是,是偷袭他们来的。”

“哪派的?”

“哪派都有,分不清哪派对哪派!反正他那枪,是乱打一锅粥,打死你白打。”

皇甫劲松听了,只觉得毛骨耸然。便问道:“那咱们走吗?”

“走,只要你们按我说的办,就没事!两派都是不打过路的老百姓的。”汪鹏晓肯定地说道。

于是,他俩就搀扶着汪鹏晓上了白亮晶晶的马路中央。一步一停地走了起来,走着走着,他们仨只觉着世界上的人们都在瞪大眼睛瞅着他们,那头上的月牙,使他们三个人****裸地暴露在了那静悄悄的月光之下,无遮无拦。而平滑的马路上,只有三具短而且粗的身影在紧密地连成一起,反复地重复着一个枯燥的动作。马路两边林立的楼房,就象是一个个巨人,上面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也不知有多少只枪口在瞄准着他们。危险的信号每分每秒都向他们袭来。如果说他们是三个活着的人,倒不如说是三具灵魂即将出壳的尸体,正等待着有一天能逃出死亡。

他们三人,明知道这月亮光即使再亮,也不会让马路两旁楼房上的人,分辩出自己的面容与表情的,但是,他们此时,却不敢明目张胆地东张西望,只是用余光瞟着两边的动静,大大方方的向前移动。

汪鹏晓的腿,经这么一走,显然轻快多了,随之,他们离车站也渐渐地远了起来。约又走了一箭之地,那紧张得把心都要蹦出胸膛来的心情,刚刚开始有点松弛,忽然右前方搂房的顶上,枪机“咣啷。”一响,随之发出爆雷般的一声大喝:“什么人?”

王桐泉混身一抖,差点儿没坐在地上。皇甫劲松赶忙答道:“老百姓!”

“干什么的?”

“刚下了火车!”

那楼顶上半天没见回音,汪鹏晓低声说道:“走吧,没事啦。”

三个人又开始慢慢前行。皇甫劲松心想:“这难道就是历史上传说的东周列国时期?那时,每一诸侯国都有一块领地,并各个都有一定的生杀之权?”

大约又过了三五百米远,遂听到在左前方搂房的房顶上枪机“咣啷。”一响,随之发出喊声道:“站住!干什么的?”

“老百姓!刚下了火车回家!”

夜很静,喊话的声音传出老远。皇甫劲松觉得,这很象是当初的唐僧取经,每过一个国家,都必须获得批准。只不过,那唐三藏法师有个什么通关文谍,咱没有,咱只有一句话:是老百姓!刚下了火车回家!

他们过了约有十来个这样的“关口。”,在天亮前终于来到了皇甫劲松所熟悉的航校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