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奕还是看着他们把秦朗带走了,方翀一直揽着他的肩膀,这个时候如果不是他一直在身边半控制半支撑地拦着自己,和奕不知道他会怎么办,是失控地紧紧抱住秦朗不让别人碰他,还是抓住那个人揍一顿。
他感觉自己快疯了。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寝室的,方翀一直担心地看着他,但不敢跟他说话。
他情绪紧绷,像是用力拉满的弓弦,稍微弹一下就会崩断。
后来的几天就像是行尸走肉,他照常去上课,因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上完课就回寝室躺着,不吃不喝也不说话,他感受不到饿,此时他如同惊弓之鸟,已经被担忧填满。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校方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但通过受害者家人得知,受害者已经及时进行了救治,并且没有生命危险,也就没有在学校里引起多大的风波。
和奕这个时候恍然才意识到,自己对秦朗还真是一无所知,对他的了解少到……一旦他从自己视线里消失,自己能抓住的也只有一个电话号码而已,他连他住在什么地方、亲人都有谁、都认识什么人等等,全都不知道。
他自嘲地想,自己目前而言,知道的竟然只有一个沈笑宜!
也许是他们关系特殊,所以对家人避之不谈,也许秦朗根本就没打算……
他不敢想下去。
和奕一直在打电话,一遍一遍地,播着那个号码,第一天无法接通,随后两天显示关机
状态,第四天,电话一直响,却没有人接。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打了几千个,又或者几万个电话了。
最开始他是满心祈祷他不要出事,后来听说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松一口气的同时只希望能尽快联系到他,听一听他的声音也好。
他一直打一直打,直到听到电话里面机械的回复声从已关机变成了正常的等待接听的声音,他欣喜若狂,坚持一遍一遍地打过去,每一次都觉得这次能听到手指摁接听键时候那声短促轻微的电流响声,而每次都是失望。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到底什么意思。
他感觉他脑子里那根弦越绷越紧,而且随着每一丝风吹草动,颤颤巍巍。
他越来越麻木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好像这是支撑他意志的最后一根弦,好像如果不接着打下去,要来一个否定自己想法的结果,他就会崩溃掉。
第四天晚上他终于放下了手机,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要去验证自己的想法一样,他走出寝室,找到学校一个角落里公共电话,拿起来……坏的。
他迅速搜寻下一个……太久没人用,已经锈掉了。
然后又是下一个……线被人扯断了。
现在大家都有了手机,这种公共电话亭已经不再被当成宝贝,曾经总是排队排很远的电话亭如今被孤零零遗忘在校园的各个角落,然后寂寞地独自生锈腐烂。
他发了疯一样搜遍整个学校,终于找到一个勉强能用的公共电话,拿起来,才发现他没有买电话卡,他真是恨不得踹墙。
后面默默伸出来一张蓝色的IC卡,一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轻轻捏着它。
方翀无言地看着他,把卡交到他手里之后转身走开,站到不远处看星星,期间一句话也没说。
认真算起来,自从出事开始他们就没说过一句话了。
那天是周六,学校里的人明显少了很多,该约会的约会去了,该回家的回家去了,而且这个地方比较隐蔽,平时都没什么人来,气氛格外的幽静。
和奕把电话卡插到孔里,揉了揉脸,吸口气去拨号码,手指有点颤抖。
话筒里响起悠长熟悉的声音,嘟——嘟——嘟——
等待电话接通等了四天的和奕此时却极害怕它会被接起,然而……一声短促的电流响,里面静了两秒,传出淡定熟悉的声音:“喂?”
和奕感觉全身血液都随着这个声音静止了,他咬牙切齿地说:“秦朗,你果然只是不接我电话!”
他有点愤怒,也许他还怀着一丝丝细微的期待,期待秦朗失口否认,然后着急解释。
可是他并没有等到,对方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里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秦朗哥哥,是谁?医生说你现在最好不要接电话。”
里面悉悉索索静了一会儿,却是把电话递给了沈笑宜,她很自然地喂了一声。
和奕深呼吸了一下,僵硬地说:“是我。”
沈笑宜低呼了一声,结结巴巴地说:“是和……和奕,他……”
然后里面传出的一句话仿佛让他挨了一拳重击。
他听到秦朗冰冷地说:“这个人,我不认识。”
他呆住了,无法反应,怔怔的听着里面又传来沈笑宜的声音:“秦朗哥哥,你真的……”
“挂掉吧。”然后是秦朗冷漠中略带不耐的声音。
再后来里面只剩滴滴滴的声音,对方挂断了……
他傻傻地蹲到地上,大笑。
方翀走过来,皱着眉头看着他。
他笑了一会儿,后来干脆做到了马路边上,他恍惚记得当时他们寝室考完试庆祝解脱,一起勾肩搭背喝啤酒时,也是坐在这么一个马路边,边喝酒边大笑着,不管不顾、恣意洒脱。
方翀蹲到了他面前,严肃地看着他。
他微微笑着,说:“秦朗,秦朗你还记得吧……对了你怎么会不记得呢,他刚走了四天而已。他说,他不认识我。”
方翀看着他眼里隐忍的痛,嘴角动了动,一把把他从地上捞起来,不容置疑地抓着他紧紧搂在怀里,固定着他不让他挣扎,沉声说:“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完就好了。”
和奕乖乖不动了,把头埋在他肩膀,不知道是在笑还是抽泣,背微微耸动。
过了好久,轻轻推开他,眼神空洞,唇角笑得落寞,轻轻说了句话:“如果是真的忘了我,那也好。”
这句话方翀从头到尾每个字都听懂了,却又什么都没听懂。
一直到很久以后,久到他结婚生子。
老婆养了一只萨摩耶,十分乖巧可爱。
父母一直催着他们繁衍下一代,经过多次磋商,老婆最终妥协先把心爱的萨摩送回老家暂时交给公婆养。
临走前一天,他做好午饭,和老婆一起吃的时候,无意中问道:“萨摩这种狗跟谁都容易亲近,你说它会不会记得你是主人,送回家之后不好好吃饭,整天很伤心?还是说根本就意识不到换主人了,乐哈哈的只知道吃?”
老婆夹菜的手顿了顿,认真地说:“我倒宁愿它不要记得我,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
他怔住了,多年前那个笑容落寞的少年蓦然出现在他脑海中,像一道惊雷击中他的心脏,豁然开朗、疼痛难当。
原来那句话是这个意思。他竟然过了那么久才明白其中的深意……原来他们一直都……爱的这样温柔。
如果注定无法在一起,那就相忘于江湖吧。秦朗,过往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苦涩,让我独自来尝,只愿你是真的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