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壶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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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田七姑娘(三)

“爹!为什么振祖有糖吃,我没有?”

“你是姑娘,总有一天要去别人家,可不能养成好吃的坏毛病?”

“呜——呜,爹,你偏心!”

七妹八岁了,没有学名,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人都喊她做七妹。七妹也好,总算还有点亲切感,总比得过喊做田七那么僵硬么?

“娘,为什么振祖有糖吃?我没有?”

“你爹说姑娘不能养成坏习惯。”

“我和振祖都是爹娘的孩子,为什么会不一样?”

“命,都是命!谁叫你投胎做女儿身呢?”

七妹总是能在振祖房间发现一盘一盘寸寸酥,甚至还能在振祖枕头底下看到一堆一堆耳朵糖。很多时候,七妹还能看到振祖拿着一袋一袋蜜饯一袋一袋炒米随口嚼,经常还有吃不完的麻花和麻糖,振祖竟发给童年的玩伴。振祖也常常说:“七妹姐,给你吃!”“我不要!”七妹的心是倔强的,这些糖啊小吃啊要么爹给她七妹,要么她就不吃。

几岁大而已,何必是这样的倔强呢?定是这幼小的心,受到了自尊打击。也是荒谬,些许糖而已,竟惹得这般倔强。可这幼年,见糖就不是糖,更或许是种关爱,因为糖的世界简单、甜甜。

“七妹,你怎么能把刚裹上的裹脚布拆了?”田覃氏惊恐万分责怪到,姑娘家都要裹脚的,这七妹小小年纪竟敢把裹脚布拆了,裹不出一双好看的小脚,以后怎么找婆家?

“娘,我疼!我不要裹脚!”七妹哭泣起来,一旁的田覃氏眼内含着泪水。三十六七的年纪,死里逃生好不容易生了这个姑娘,姑娘的脚疼,她田覃氏的心更疼。有谁舍得自己的骨肉受这般折磨?硬生生把脚趾头紧紧裹上,裹得断了,憋在脚掌下像一坨一坨的肉瘤,久而久之整个脚便像削尖的木桩。可所有的姑娘都得裹脚,不裹脚怎么嫁人呢?

“疼也得裹!谁叫你是女儿身呢!命,都是命!”

“我不裹!”

久而久之,七妹的脚竟时不时划破一条口子,红肿红肿的。大夫说这红肿肿的脚可不能再裹上又臭又长的裹脚布,要不这脚就废了。

脚,居然慢慢长大了。到最后,即使七妹脚上没有口子,那又臭又长的裹脚布也不上她的脚。慢慢的,脚竟也硕大无比起来。很多年后,流言蜚语漫天飘起来,哟,田家七妹的脚居然没有裹,那尺码大的跟男人的脚有一比,这以后还怎么挑好婆家?

飘吧飘吧,飘着飘着多年后,这世道竟要起男女平等来,大点儿的姑娘们便放了脚,小点儿的姑娘们竟也不裹脚了。渐渐地,让姑娘的脚顺其自然的竟成了一种习惯,这是多年后了,连她七妹都记不得到底什么时候大庸有这种习惯的?

“爹,振祖去私塾,我也要去私塾!”

“做么子?”

“我也要念学!”

“姑娘念么子学?无德便是才,随你娘去学绣花吧。”

不肯吃饭,那就饿着吧。为么子振祖可以去私塾念学,她七妹就不可以呢?发脾气也好、赌气也好、伤心也好,反正就是不肯吃饭。

“启建,要不送七妹去私塾?”

“去私塾一年要五十担谷子,两块大洋。”

“可七妹倔着,不肯吃饭。”

“几岁大而已,不碍事!”

不肯吃饭,那就饿着吧。莫非身为女儿身就是这般祸害?和振祖竟有这么大的区别,自己和振祖到底有哪里不一样?爹爹是要这样的偏心?

“爹,你偏心!我要去私塾念学!”

日复一日,七妹竟也纠缠了两个月,田启建的耳朵不觉听出了茧子。区区一个小丫头,会有这样的定力和毅力,非得去私塾念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