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非法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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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神奇的海螺姑娘

苗姗今天花了半个下午的时间来做晚饭,她切葱剥蒜,呛得眼泪直流,直到天黑才把劳动成果搞出来。她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却还是坚持等伍臣尧回来一起吃,然而当臣尧开门进来时她已经躺在那张破沙发上安静地睡着。伍臣尧原本想喊醒她,却被她睡觉时的小模样吸引住了———她像幼猫一样蜷着身体,面颊枕在自己的手背上,呼吸中都带着婴儿般的芬香———伍臣尧从未发觉她居然如此可爱,一时间看得有些陶醉。

“你回来啦~~”她忽然悠悠地睁开惺忪睡眼,看见近在咫尺的伍臣尧,居然没有一丝惊诧,甚至扬起脸试图索吻。伍臣尧内心慌乱成一团,敲锣的打鼓的一起高声唱,望着那张恳切的小脸蛋茫然不知所措。他杰出的审美告诉他,这是一个好机会,就这样吻下去是对苗姗相貌的一种肯定;但他高尚的情操又提醒他,这绝非君子所为,在这样的美色面前他应该更清醒,更理性,更睿智。

“我是君子么?”伍臣尧扪心自问,而后淡定地给出了否定答案。他决意顺应天意,准备吻向那张清秀的小脸,然而苗姗忽然像梦游者惊醒了一般,刚才亲昵得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立即支撑着坐了起来,警惕地问道:“干嘛?你想干嘛?干嘛靠这么近?”

伍臣尧一头雾水,搞不懂这女孩干嘛一下子翻脸不认人,他挠了挠脑袋,辩解道:“你睡觉都不回房间,我这不是担心你身染贵恙,正在望闻问切呢!”

“哟,你还懂中医呢。”苗姗推开这个讨厌的家伙,甩着手去厨房端盘子,留下伍臣尧一个人郁闷着。其实所谓“望闻问切”在他的理论中与中医没有关系,而是对易宽怀以往泡妞方式的一种归纳概括:先远远地看着,而后像哈巴狗似的贴过去嗅,再问话搭讪,最后得出此妞上钩概率的调研结论。

当苗姗将晚餐摆到桌面上,伍臣尧这才意识到她为什么在沙发上睡到现在,不禁感恩戴德起来。在这样一个略显畸形的社会,男人想回家吃一顿现成的饭菜已经是一个美好的幻想,伍臣尧没有想到自己也能够有这样的待遇。他想起童年时听说的一个传说故事,那应该是中国意淫小说的雏形———有一个善良的人捡了一个海螺,养在自己家的水缸里,那海螺每天趁他不在时变成漂亮的仙女,从水缸里爬出来帮他洗衣做饭打扫屋子,后来还帮他生儿育女暖被窝。如今看来,伍臣尧也得了那么一个实惠的海螺,他仰天长叹,“真是好人有好报啊!”

两人一直没有说话,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尴尬中,晚餐快结束时伍臣尧忽然说:“苗姗,过两天我带你去买一套衣服吧。”

“买衣服?你又抢银行了?”

“不是,以前那家保洁公司知道我在报社工作,就把拖欠我三个月的工资都发下来了,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先帮你买一套用来面试和上班呗。”

苗姗轻轻地咬着筷子,似乎在犹豫,却又掩饰不了内心的欣喜。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在饭后乖乖地去刷碗洗筷乐,这已经是对伍臣尧最明确的回答了。虽然伍臣尧即将面临一场大出血,但是他还是相当愉悦的,毕竟他多多少少地实现了一把男人的价值。他躺在沙发上,胡乱调着电视,情绪高昂的时候他扯着嗓子唱了一句:“天上的太阳是火呀嘛火辣辣呀~~”

厨房里“哐当”一声传来碗碟落地的声音,他赶紧跳起来跑去厨房,看见苗姗木然地望着地面的碎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伍臣尧没有责怪她,取来笤帚簸箕清理残局,末了才问道:“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难道我唱歌太难听了么?”

他自以为这句自嘲的话可以逗她开心,不料适得其反,苗姗丢给他一个白眼,冷漠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伍臣尧不得不将厨房里没有完成的事业继续完成下去,他一时半会儿无法参透其中奥秘,只得归咎于自己生性单纯,不解风情,在异**往这个领域涉猎尚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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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科举入仕时期的读书人一样,张宜万与伍臣尧之间既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又是恩师与门生的交情。这段时间伍臣尧并没有什么好的表现,甚至显得碌碌无为,他只是帮张副总编整理资料,端茶递水,顺便学习一些关于职场和行业的规则。张宜万对这一块内容比较重视,他说:“周围的环境就是一片汪洋,而才华不过是一坨铁,不过同样是一坨铁,有些铁块被淹没在水底,有些铁块被铸成一条船,安安稳稳地漂洋过海。”

“如果沉在水底的金属质量比那些船的金属更好呢?”

“那也只能说他们是水底最好的金属,”张宜万又眯着眼睛,循循善诱道,“对于一条船而言,只有能够浮得起来的才能算得上优质金属,航行在海面上就必须遵守水的规则。没有哪一片海是可以轻松逾越的,水很深,要当心啊,年轻人。”

伍臣尧先是摆出一副思索与困惑的姿态,而后眉头轻舒,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样的表演虽然造作,但是效果绝对优于唯唯诺诺的应承,起码张副总编是很满意的。他暂时让伍臣尧做他的副手,等时机成熟后再新手上路,独立负责哪片版块。之前他也曾经招过两个副手,但由于那两位所谓名牌大学毕业生眼高手低,恃才傲物的毛病着实让人头疼。所以,他这才走了一条不拘一格降人才的险棋,取消文凭限制,直接从社会上招人。

事实上这位关门弟子并没有给他丢脸,这半个月以来伍臣尧将总编办公室内的文件整理得有条有理,连张宜万自己都觉得惊奇。对此伍臣尧保持他一贯的谦虚谨慎,作出一个低调又合理的解释,“我在超市整理过货架,所以……”

礼拜六这天南京有一场钢琴演奏会,是著名钢琴家黎云迪的专场,各大媒体都将前去采访报道。真理日报也有文化专栏,这次也特意分出一部分出来,专门留给这次备受瞩目的演奏会。由于慢了一步,专访的机会已经被其他媒体单位抢占,张宜万决定抢舀最后一勺羹,让人撰写音乐评论。

“派谁去呢?”这是最让他感觉棘手的一个问题,真理日报在器乐评论这方面缺少人才,而一直外聘评论员也不是长久之计。他思前想后,决定让伍臣尧去试一下,即使铩羽而归,他也可以用其他版块填充进去。“小伍,你对器乐了解么?”

伍臣尧暂时不知道恩师的意图,也不敢轻易否定,生怕错失一个好的机会。他模棱两可地说:“不太精通,只是稍稍懂一点。”

这“稍稍懂一点”已经让张宜万喜出望外,他当即拍板敲定下来,“这次黎云迪专场演奏会就让你去吧,加把劲儿,写一篇出彩的评论出来,也算是你入行的投名状。”

伍臣尧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对钢琴几乎一窍不通,上一次听人弹琴还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一排小学生在琴声中摇头晃脑地唱着“海鸥,海鸥,我们的朋友”。如今叫他去写一篇音乐评论,而且是著名钢琴演奏大师黎云迪的专场,这简直是往刺刀上撞。他后悔不已,正准备改口推辞,但张宜万满脸的笑容传递了一个残酷的信息:改口是不可能的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去试一次,兴许可以蒙混过关,不过这个几率很小,除非黎大师也准备演奏一曲“海鸥,海鸥,我们的朋友”。天下文章一大抄,他只要到处搜集一些评论文章过来,拼拼凑凑总能交出一篇出来。任务书当天下午就到达到他的手中,同时下发的还有两张演奏会门票,伍臣尧不禁化悲愤为力量:奉命看一场高档次的演奏会,而且是公费的,这份差事几乎可以当作一项福利了!

不过为什么要发两张票呢?他思前想后,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就和鞋子一样,其中一只被他得到,另一只也没有人要,所以干脆将这一整双都送出去了,让他拣了一个大便宜。他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小萌萌,心潮澎湃,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勇敢地走过去。因为香港电视剧的情节揭示一个真理,用门票做引子的行径大都惨淡收场。

他把门票带回家,随手扔在桌上之后就去洗澡,出来时却见苗姗正捏着门票发呆,满脸娇羞状。她抬头看见湿漉漉的伍臣尧,又慌忙将门票丢了回去,若无其事地走开了。这倒是给了伍臣尧一些启发,他假戏真做地追了过去,“姗,我有两张钢琴演奏会门票,你和我一起去么?”

“不去。”苗姗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伍臣尧疑惑不解,面对苗姗无情的白眼,他迎难而上,补充道,“这是单位发给我的,一共两张,你要是不去的话我可就退回去了。”

他正要将门票往包里塞,却被苗姗眼疾手快地夺了一张过去,她捏在手里反复把玩,又推了推他,“喂,你单位也太大手笔了吧,救济你一点麻油鸡精也就算了,连音乐会门票都发,难道是扶贫先扶文化?”

“呸,我这是出于工作需要,顺便让你搭个顺风车,人山人海的女孩巴望着你手里那张票呢,我都没有松口。”

“工作需要?你的工作就是去听这个演奏会?”

“对!我得出席了以后才能写评论呀!”他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得意的情绪溢于言表,两个月前他还在剧院外面擦墙砖,现在就要堂而皇之地坐在里面,这种反差搁在谁身上都会忍不住飘起来。

然而苗姗并不吃这一套,她先是一愣,而后格格地笑了起来,“你只要打个哈欠别人就会知道你五音不全,就这水准也去评论人家的钢琴演奏,你这不是在变相地损人么?那可是阳春白雪,不是阳春面!”

伍臣尧勃然大怒,立即暴跳起来,伸手去夺那张门票。苗姗早有预料,她左躲右闪,上蹦下跳,仍然逃脱不了臣尧的魔爪,情急之下她将票藏进贴身内衣里。这一招实在是太突然了,伍臣尧的手停在离她胸口几厘米的地方,两人面面相觑着。几秒后苗姗惊叫一声,掩面泪奔,大摇大摆地逃回房间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