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日报很快指明了总部对这次选秀活动报导的舆论方向,其半推半就之状,让伍臣尧不得不想起做婊子立牌坊的淫词秽语。“我们务必要本着求真务实的原则来报导新闻事件,当然了,作为中国舆论界的风向标,我们在评论方面更不能太主观太偏激,必须聆听广大人民群众的呼声,参照专家评委的意见,考虑举办单位的方案。”张宜万在电话那头语重心长地教导着,而伍臣尧虔诚地点头应承着,右手食指则在台灯灯罩上胡乱比划着,不知不觉画出一个“扯”字来。
“现代社会追求个性张扬,只有束缚个性的行为成为后人的笑柄,却没有什么事情什么人物因为个性过头而遗臭万年,”张宜万又继续说道,“小伍啊,你不要低估这个社会的融解能力,年轻人要懂得变通。”
“哦,好的,我明白了。”伍臣尧依旧毕恭毕敬地回答着,信手又在灯罩上划出一个“淡”字。这帮老油条极其擅长粉饰台面,一坨牛粪放在聚光灯下都能被他们吹嘘成秦朝穿越过来的五香牛肉干,的确是口若悬河,天花乱坠。相比之下,伍臣尧更喜欢直接一点的,譬如那种拍案而起,高呼一声“好,豁出去了!这个人老子丢定了!”
既然大政方针已经确立,伍臣尧也懒得再费心劳力,完成出席任务之后各回各家,洋洋洒洒撰写一篇歌颂文,坐等饷银从天而降。当然,他还可以享受这几天与小萌萌出行的时光,到这座城市的一些古迹转转,缅怀一下才子佳人,说不定俩人同时踩中哪块风水宝地,年轻的心灵之间蓦然产生神奇的静电,如此一来他的终生大事也得到完美解决。
他现在仍然不了解纪婴,甚至感到迷茫———她看上去可爱得像一只猫,让人忍不住想捏着她后背的皮毛将她拎起来,然后看她目光哀怨四脚扑腾;但有时她又过分精明,似乎刻意要把所有事情都看得透彻,也像一只猫,一只诡异的黑猫,目光犀利得让人心生排斥。尤为让他无法忽略的是,那层隔阂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更加固厚起来,他像愠怒的苍蝇一般往窗户玻璃上死磕。这世道到底怎么了?有不让结婚的,有不让恋爱的,怎么可以连喜欢都不让呢?
高晓楠和黑松两位评委还在借题发挥,继续讨论什么房子漂亮不漂亮地基牢不牢,试图用艾娅未小姐的音乐来启迪中国建筑业。他们大张旗鼓地在艾娅未耳边说着鼓励和赞美的话,有时夸张得甚至近似造作的表演,主持人不得不前前后后地圆话,累得面红耳赤。而对于艾娅未,伍臣尧却不再有什么想法,这多半归结于纪婴的那段评述。
“她虽然还是孩子,但也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她身上有一种个性让人很讨厌———那就是自认为的特立独行,无论事情到底是对是错,别人怎样批评纠正,她都会充耳不闻,十分高调地无视,”昨天晚上他们凑在一起商量稿子格调时顺便提及艾娅未,纪婴甚至捏起拳头,“这种性格让人十分冒火,更可恨的是那帮人抱着团儿忽悠这小姑娘,真不懂是审美基因突变还是根本不怀好心!”
“那个叫Bob的评委负气走了,现在只剩俩了,也不知道谁来补缺……”
“那就是皇帝的新装里那个喊了一句实话的小孩子,”纪婴又捂着小嘴笑了起来,“不过他喊了一句就赶紧逃跑了,真是调皮……剩下的那两个就算了,这稿子别提他们,过气艺人只顾张扬个性,彰显独特,指望借机冲到风口浪尖来……”
“那不是更应该报导么?这样多热闹啊!”
“得了吧,凭什么呀!我们只对东家负责,这趟便车偏不让他们搭,反正这次不缺素材,那边不是还有几个蛮优秀的选手嘛。”纪婴说这些话时完全一副俏皮样儿,原先的尖锐气息瞬间荡然无存。在这样的她面前,伍臣尧早已酥软,花痴情绪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更没有提出异议的气力了。与其说他是服从总部的安排,不如说是被这小萌萌制约住了,张宜万的行事风格真是绵里藏针,不愧是英明神武的副总编大人。
“你干嘛还用纸笔写稿子嘛,到时候还得再输入电脑,多麻烦,”纪婴百无聊赖地甩着手,随口抱怨着,而后她停下脚步思索片刻,又跑到伍臣尧的桌边,“先别写嘛,催得又不急,我们先出去玩吧!”
“早点写完早点交嘛……”伍臣尧尴尬地笑着,笔尖悬在半空老是落不下来。现在正是晚上八点多的好光景,与她外出玩耍的确是一大享受,但他过分受宠若惊以至于不敢直接答应,只能这样扭扭捏捏着。
“不准写了!”纪婴撒着娇,伸手夺过他的笔,又将椅背上的外套丢给他,“快点,别磨叽了,再不走天都黑了!”
“天本来就黑了嘛……”伍臣尧消极抵抗着,手里却乖乖地收拾好东西,像一只宠物犬一般顺从地尾随而去。纪婴已经洗过澡了,湿润的头发扎成一束马尾甩呀甩的,伍臣尧甚至能够嗅到她身上那种牛奶一般的淡淡体香。莫非平时她是洗牛奶浴的?太奢侈了,坚决鄙视……不过这气味真好闻,软软绵绵的,似曾相识……
酒店外面的街道上此刻显得很安静,即使有一辆车驶过,也是悄悄地进村,鸣笛的不要。尽管伍臣尧裹了一件外套,一缕寒风吹过,他还是忍不住抖了两下。奇怪的是,看上去单薄的纪婴却镇定自若,丝毫不为这寒风所动,真是应了那句“刘大哥说话理太偏”的千古训诫。这原本是风花雪月的好时光,散步聊天优哉游哉,但纪婴只是一直沉默地走着,与伍臣尧保持一两步远的距离。伍臣尧的心一直提得高高的,两只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他此时才记起老易的好。要是出行前向那厮讨要一些与女孩交往的秘诀该多美妙,尽管老易长相有损市容,但凭借其一张破嘴,他也号称深得广大青少年女性的拥戴,ling辱过他的女同胞多达无数人次。
“你怎么不说话的?”他终于按捺不住,首先开口打破沉默。
纪婴停下脚步,转身看他,整个儿一副严肃的表情,但她一开口立即变了腔调,“我冷……”
伍臣尧囧了一把,他狠下决心,在寒风中潇洒地脱下外套,披在纪婴身上,那姿势那气概可与上海滩小马哥有得一拼。出乎意料的是,纪婴居然顺势靠了过来,将小脸枕在他的肩膀上,她的秀发贴在他的面颊边,发香幽幽地侵入他的神经。伍臣尧微微张着双臂,不知所措,那一刻他如同遭到电击一般,只觉得身体僵硬无法动弹。尽管他对纪婴心怀叵测,甚至无数次遐想拥抱这样一个人间尤物是多大的享受,但现在他已经完全错乱了。
“臣舜……”纪婴喃喃自语着,像一个沉迷在梦魇之中的幼童。伍臣尧并没有听清她的低语,只感觉纪婴的手使劲地抓着他的胳膊,指甲的力道透过单薄的衬衫,深深地嵌入他的皮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