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层层叠叠覆盖了整个天空,正午的冬阳悄悄地从密云之中伸出头来喘一口气,阳光懒洋洋地洒在消瘦的树干上、干枯的草地上,偶有几只鸟雀从掠过枝头发出吱吱的叫声,学校里已经寥寥无人了,大道上走过零零散散的几个拉着行李的同学。整个校园像个慵懒的老头,在经历了一场繁华之后还能表现出久违的恬静和悠然。
辰逸此时一个人坐在文学社前的台阶上,安静地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心想着自己一个人坐拥整个校园。此刻他的心是快乐的,他看到不远处的主楼、实验楼、教学楼安静地伫立着,平日里吵闹的气氛顿失,竟然有些落寞,微微的寒风吹来,和着远方的哼唱。
前几天考完试,辰逸和老二,老三,老四聚了一下。大家都叹半载时光匆匆而逝,让人来不及反应,又叹现实中的与想象中的大学生活相差太多,其实说得最多还是自己面对大学生活的茫然无措和不知所往。他们佩服辰逸的才气,佩服他那骤然蹦出的诗意和像泉水一样不断喷涌的妙文佳作,佩服辰逸那安静、洒脱的性格。
一学期下来,辰逸在文学院可谓人人皆知,他发表了不少诗作,写了些短篇小说,连很多教授都十分看好他。其实大家不知道的是他其实私底下在悄悄地写一部中篇小说,他认为自己的文笔还不够犀利,文学功底也不算很深厚,对问题的认知大多还停留在现象层面,便没有发表自己的作品--不过可以预料的是,这部作品一经面世,又会引起文学院众人的震惊。有一天,文学社的一名同学问辰逸:“你是不是在写小说?”这句话把正在读书的辰逸吓了一跳,他不动声色地合上书,问:“谁说的?”那同学笑了笑说:“没有吗?我以为你肯定私底下写了些东西,只不过不曾公开罢了。”辰逸笑笑,便问:“那你写小说了?”“对。我写的那个太幼稚了,不敢拿出来。”此后,辰逸更加谨慎地保守自己的秘密。
辰逸这个人,按照他国学教授的评价,就是性格随和,感情丰富却不形于色,内心坚毅有飘逸之风,好学善问,腹有诗书不甚卖弄,谦逊善良书生气质,倘若持之以恒,不失为文坛冉冉一星。教授告诫辰逸,你应该让你的学识成为你不慕名利的保证,而不是追求功利的工具。
有一天,教授问辰逸,你读了这么多书,你用的什么读书方法。辰逸说,我用的是“卢梭式”读书法。教授笑问,什么是“卢梭式读书法”?辰逸说,这是他初中老师教他的,也就是在读一本书的时候,全盘接受作者的思想不做质疑和批判,在读了很多书之后,把这些观点一起对比,再加上自己的理解,形成自己的认识。老师惊讶地说,这真是一种好方法,去芜存青而不失本色。
辰逸有一本得失录,记录自己每日的感悟和得失,每天随手写上三四百百字,从不间断,半年下来已经有四五十万字了。王静调侃说:“等你成名了,这本小册子可以拿去出版了。”辰逸摸摸下巴,不好意思地说:“我这豆腐块文字有时连我都不想读第二遍,还指望什么出版,拿出去也叫人笑话了。”
辰逸了解自己,正如他不了解自己一般。他时常把自己置身于只有思想的境界里,倒不是为了践行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而是从童年到现在他大多时间都是与书为伴,慢慢地把幻想和思考当成自己的一个朋友了,正如他认为“幻想并不是美化现实,而是用来创造现实的。”
尽管他做了很多尝试让自己融入这个世界的狂欢之中,但很快发现自己的格格不入,他明白读书太多,能一点一点把人引向孤僻。辰逸承认自己喜欢一个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他自认为有这种能力,把他关在黑屋子里几个月,只要供给他书籍和食品,他会过得如鱼得水。但,他也向往融入世俗的欢乐之中,其实他不知道的是他偶尔爆发的幽默经常让人捧腹不已--这是书本哲学潜移默化的影响,严肃的哲学有时候也会开个玩笑--这种幽默十分的耐人寻味,要是深究下去说不定还有典故哩,这种幽默就像一位大文豪随口说出的一句话,看似普通却饱和了哲理和文学手法的浑厚功底,可以说是大师才气的浓缩。
至于辰逸的淡然,要归功于他从童年就找到了自己要为之坚持一生的方向,于是他学得越多,他越坚定地前进。他的很多疑问和顾虑都在书中找到了答案,随着他涉猎范围增大,他发现了一件事情--他和别人不一样。这是真实存在的,他能理解别人,却无法让别人理解内心深处的自己;这又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书中勾勒的世界和书中的哲学让他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世俗的鄙陋、恶毒、无味和冷漠,让他对洁白无瑕、一尘不染的乌托邦世界心驰神往。这就使得他好像分成了两具人格,我们暂且把第一具叫做理想人格,第二具叫做现实人格。现实人格负责生活中的举止,而理想人格则是在现实中隐匿在“慎独”时刻显现的人格,这两具人格互相鄙视,但是却完美无痕地交融在一起。辰逸的理想人格过于强大,时时刻刻想把他拖到孤独的独善其身的道路上,而他的现实人格就像一具傀儡,只是为了掩饰掩藏在他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真正自我!不幸的是,辰逸从来没有认识到,他只是有时候感觉到自己体内好像有一个矛盾的自我,而他比较倾向于理想人格。
起初,辰逸对于自己心中的疑团置之不理,视而不见,后来他问了很多人--问这种荒诞无经的问题是危险的,就好像你在大街上随便找了一个人问:“我的脑海里有两种声音哎?”那你会被认为是神经病无疑了。寻问无果之后,辰逸又一头扎进书里,想要寻找答案,还是毫无所获。最后,他找到了我。
听了他的描述,我想他推荐了一本书,卢梭的《忏悔录》,让他读完找我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