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拖车司机不解地问:“这些车都是好好的,为什么要拖走呢?”
我带着酒气,告诉他:“逗你玩。”
我在美国寻找投资项目的事,一直毫无进展。这多少让我回国的念头日益加重了。但是,我清醒地知道,我现在做任何选择,都是两个人的事了,都应该是我和庞鹭共同决定才行的。庞鹭也愿意回国发展吗?
我准备找个机会试探了她一下。
春天到了,一切都显得朝气蓬勃。我一早起来,拉着庞鹭出去散步。
我们俩沿着波托马克河的人工修建的小径上走。空气的味道、河水的味道、绿树青草的味道,扑面而来。庞鹭微眯着眼睛,张开双臂,沉醉在这美丽的晨曦之中。
在回来的路上,我问庞鹭:“亲爱的,你是不是特别喜欢美国?”
“准确地说,我特喜欢华盛顿DC,喜欢咱家这个地区。”
“如果有什么事让你回国的话,你是不是特舍不得这里?”
“那就看你走不走?你走,我就走!”
本来在我想象中,庞鹭会说,无论什么情况她都不愿离开美国。没想到,她竟能以我的去留决定她的去留,真是令我感动!对于这样通情达理的妻子,我做丈夫的怎能做事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呢?
走到家门口了,庞鹭突然问:“哥,是不是你想回国发展了?”
“没有。我愿意在这儿。我就是愿意在这疙瘩活着!”
吃过早餐后,庞鹭没动,也没让我动。
“哥,咱们夫妻都这么些年了,到今天,难道还有讲不出口的话吗?说实话,你自己是不是非常想回国?如果你现在已经决定回国了,我二话不说,咱们明天就可以回国。哥,你还是不了解我的心,只要你高兴了,你满意了,我也就高兴了,我也就满意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你这匹骏马,我早就做好准备,跟随你去闯天涯了。哥,我听你的!”
庞鹭越是这样表白愿意听我的,我就越不想告诉她我真实的想法。
我说:“我没想回国。我刚才在路上只是随便问问。”说完,我站起来,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庞鹭像往常一样,不是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而是缠着我,坐在我的腿上。
“哥,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行吗?”
“那有什么不行的。讲给我听听。”
“我的想法可能是错误的,但你不能嘲笑我啊!”
“我要是嘲笑你,就扣分!”
“你还记不记得,我1997年从美国回国前,你问我有什么心思的事儿吗?”
“当时你好像没正面回答。”
“对。我想现在正面回答你。我的心思是想在这里办张中文报纸。你看行吗?”
“既然是你想做报纸,那就应该你先讲讲你的具体想法?”
“首先,我认为目前DC的中文报纸是‘四低’。即低投资、低成本、低效益、低产出。竞争对手办报的业余水平与能力,给我们参与这个领域的竞争,提供了可能。
“其次,中美两国今后经贸往来将越来越多,越来越广。即使这张报纸目前不能挣钱,但随着中国经济的进一步发展,中国企业来美国投资的会越来越多,我们报纸的广告客户,无论是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会比现在成倍地增长。到那时候,这张报纸就不会因为争取不到广告客户而发愁了。
“第三,我这只是提出个想法。如果真干的话,主要是靠你来干。哥,我相信你肯定能干好!”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和杨棉的公司,干了一年就黄了。”
“我当然知道了。那个公司干黄了,不怪你,怪他。”
“你这纯是偏着心讲话。”
“哥,我的直觉是很准的。我见你第一眼时,直觉告诉我,你就是我的丈夫了。你看怎么样?我一直觉得,咱们俩合作办张中文报纸将打遍天下无敌手!”
“那你给我讲讲,你做这份报纸有什么优势?”
“优势我刚才讲了,这张报纸不是我做,不是你做,是咱俩合起来共同做。你负责报纸的经营,肯定会比目前这些报纸的经营水平要高;我呢,****的老本行,采编排我负责,我坚信我比他们强。现在的那几份中文报纸的内容,你不是没见过……”
中国有句话:人不留人,天留人。正当我贼心不死,想回国创业的时候,2003年2月,中国内地爆发了一种怪病。医学界忙乎来、忙乎去的,最后给这个病取名为“非典”。
“非典”爆发之后,我就是想回内地都回不去了。从旧金山开往上海的一架飞机,飞机一到上海,就有人被怀疑是“非典”患者。好嘛,机上所有的乘客和机组人员全部被隔离。
我听李子金说,他的一位朋友就在那个航班上。下了飞机,就被隔离在一个酒店。一共十天。等第十天没事出来了,他的返程日期也到了。他的这次旅行就是免费享受了大陆酒店的热情服务。
我给我妈打电话,让她来美国躲躲。再者说,我来美国这些年了,包括我结婚,老太太都没来。
可老太太说:“我信佛。观音菩萨会保佑我的。我没事,你放心。美国我不能去。听你张姨说,美国连一个庙都没有。我要是去了,初一、十五我到哪儿去烧香拜佛啊!”
我给庞鹭妈妈打电话,也让她来美国躲躲。庞鹭妈妈也是一口给回绝了。但是,她反复强调,近期我和庞鹭绝对不要回国。
到了春季,“非典”给人们带来的恐怖感,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在CNN上看,每个中国人都是戴着口罩上街。而且,各个行色匆匆,给人的感觉危机四伏。
这个疫情已经发展到了把北京市长都给撤换了。从海南省把******空降到北京。我感觉,北京有救了。因为,按照庞鹭的理论,同样一件事,看谁来做。
******三下五除二把“非典”消灭了。那么,我和庞鹭联手,是不是就应该在美国“打遍天下无敌手”呢?
遵循庞鹭同志“以人为本”的投资理念,我认认真真琢磨办报的事了。
以人为本的投资理念中的“人”,应该是两方面的人,其一是指投资者自己,如我和庞鹭;其二是指投资者能够利用的人力资源。
我和庞鹭的自身情况我是一清二楚的。现在的问题是,我俩办报,我们还有哪些人力资源可以利用?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庞鹭现在在中国驻美使馆签证处工作。这就是相当于站在中、美两国政治、经济往来通道上的制高点啊!
庞鹭以前跟我说过,她愿意在使馆打工,是为了获得中美之间经济往来的信息。信息哪来的?信息不都是每一个办签证的人中传递出来的吗?这么些往来中美的客商,难道就没有中文报纸的客户?
前一段,我在独自寻找投资项目时,深深地意识到,我找不到理想项目的原因是我所接触的人的层次太低。
比如,我跟李子金谈投资时,这哥们不是建议我开中餐馆,就是建议我开西餐馆,最后,还建议我把天津的风味小吃“煎饼果子”引到美国卖。甚至还建议我就在DC的地铁进出口处卖。而且,他还给我作保证“开一家,火一家!”
我把李子金这个主意给庞鹭讲了,庞鹭当时都快笑抽过去了。
现在就不同了。只要庞鹭利用正常的工作机会,多长个心眼,多留意一下,寻找到我们的合作伙伴,应该不是个难事。
庞鹭晚上下班回家后,我问她:“你在签证处工作一年了,你认不认识美国报业的人士?”
“有啊!我比较熟的是《华盛顿快讯》的总编杰弗逊。这老头一年要回中国好几趟。昨天他还过来办签证呢。”
“你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他?”
“4天后,他会过来取签证的。”
“到时候,你给我引荐一下。”
“你想干吗?咱们是想办中文报纸,人家是英文报纸呀!”
“我知道。见过他再说。”
4天后,我坐在签证大厅等着。杰弗逊来取签证。庞鹭主动帮他把护照取出来,然后,把我引荐给杰弗逊。
老头十分客气地问我:“我有什么可以帮你吗?”
我说:“我有两个问题想请教。一,我想在华盛顿DC投资办一张中文报纸,你看好吗?”
“我认为你这是聪明之举!”
“二,如果我这张报纸发行了,我们可以合作吗?我指的是经营方面。”
“没问题。我期待着与你合作。按目前中国人的时髦用语,你我的合作叫‘强强联合’!不对吗?”
事后证明,最名副其实的“强强联合”,该是指我和庞鹭。庞鹭给我们的组合起名为“马鹭组合”。
到2003年10月,在中国内地肆虐一时的“非典”疫情终于被彻底消灭了,北京又恢复了平静。而此时的江城市却发生了一起特大火灾。火灾地点正是庞鹭爸爸的制药厂。
庞鹭爸爸的药厂,是以生产中成药为主的药品生产企业。当初庞鹭爸爸能够选择制药业作为自己创业的起点,主要考虑的是,制药业门槛高,不易形成混乱的竞争局面;制药行业的利润率也很高,同时,市场需求量也大。因此,药厂收入应该是可观的。另外,庞鹭爸爸毕竟曾是江城的政府机关干部,若是下海经商,从事什么卖烟、卖酒、卖衣服的行业,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悬壶济世,永远是中国人心中的崇高行业。
庞鹭爸爸的药厂是1997年成立的。这个药厂的前身是一个生产纸盒的校办工厂。庞鹭爸爸把这个校办工厂兼并后,把厂房改造成药厂的生产车间。
后来发展大了,庞鹭爸爸把药厂的生产车间搬到了江城新建的经济开发区。原来校办工厂的厂房,又恢复到仅为药厂生产包装盒的加工车间。
这个原校办工厂所在地,处于江城的闹市区。从房地产开发角度,这是块宝地。因为庞鹭爸爸与相关部门的关系,在江城老区改造过程中,一直没把这一块划到红线内。庞鹭的爸爸就是想等到这个地区的房地产价格上涨后,或者把这个厂房卖了变现,或者在这个地址上盖个五星级酒店自营。
年初的时候,庞鹭爸爸的公司已经跟一个香港的建筑设计院联系好了,准备请人家过来实地考察一下,看看这块地的地质结构是否适合建高层建筑。可是,“非典”一爆发,这事就耽搁了。
包装车间一直在正常生产。因为是制药企业,所以,包装车间主要生产的是纸盒。纸盒从原料到成品都是易燃品。为了防止火灾发生,庞鹭爸爸从包装车间开始启用起,就明确规定,包装车间的工人必须是清一色的女性。目的是防止抽烟引起火灾。就这样,十多年了,还真没发生火灾。
出事那天早上,庞鹭爸爸就对庞鹭妈妈讲自己的右眼老跳。庞鹭妈妈笑她多大岁数了还迷信。
庞鹭爸爸开车往开发区走的路上,就看到晴朗的天空中有一根黑柱。电话响了,有人报告说药厂的包装车间着火了。因为包装车间全是易燃品,所以,这场大火来得又快又猛,等到消防队员到场时,厂房与设备已经基本燃烧殆尽了。
火灾的原因很快查明,是电线老化自燃引发的。
庞鹭爸爸一气之下,血压骤升。简单地在江城医治一下之后,庞鹭妈妈陪同庞鹭爸爸就来到了美国。
快到年底时,和我同届的大学校友,与我同时被分配到大海市冶金局工作的刘菡同学来美国了,而且来头还不小,是随“大海市市政府访美代表团”来的。
和使馆签证处的老马认识了之后,我们就约定俗成每周日上午到我们家打球。我把我家的后门钥匙给了老马一把。这样,如果我不在家,或还没起床,他们也可以自己进来打球。
打球的人有在使馆办公室工作的,有政治处的,有文化处的,有武官处的,有商务处的。后来,除了老马,跟我接触多的是领事部的龙翔。
领事部主要负责当地华人华侨方面的工作事宜。庞鹭所在的签证处就隶属领事部。
龙翔是******侨办派出的,因此他主要负责与当地华人华侨的社团组织联系的工作。站在这个角度,整个使馆所有的工作人员,与当地华人华侨接触最多的人就是龙翔了。侨界有个大事小情的,都会请他出席。
我有一次跟龙翔开玩笑,说:“我办婚礼那会儿不认识你。要是那时候认识你的话,我就不用花钱在报纸上打广告请人来了。你到大华府的各个华人社团组织通知一下,那不就齐活了。”
龙翔笑着说:“别提了,因为你的事,我还挨批了。”
“为啥?”
“你婚礼闹那么大的动静,第二天,我们领导问:那个华人是谁?我回答:不认识。我们领导马上不高兴地说:在当地有这么大影响力的华人,你们负责侨务工作的咋能说不认识呢?吓得我赶紧四下打听你老人家是谁?哈哈哈……”
“那你为什么一直没找到我呀?”
“这不还是怪你啊!你从来就不向组织靠拢,任何同乡会、同学会、专业协会你都没参加。说老实话,连教会我都去打听了,也没调查到你是何许人。后来,我们侨务组的同事们一致判断:这就是个国内款爷,专门到美国办一场婚礼,得瑟完后就回国了。”
“龙翔啊,你们的工作还是没作到位。其实找到我很容易。”
“你说我们还应该怎么找?”
“到《华盛顿快讯》报的广告部打听啊,问问谁出钱打的广告?查到打广告的人,也就找到我了嘛!”
“这点没想到。对玩报纸一窍不通。”
龙翔当初花了很大的气力没能找到我,但我通过龙翔却很轻松地找到了刘菡。
有天下午,龙翔突然来电话问我:“马哥,今天晚上我要去参加一个宴会,你想不想去?”
“哦,谁主办的?”
“你们东北同乡会主办的,是欢迎‘大海市政府访美代表团’的。”
“去!我去!这能不去吗?我就是大海市人嘛。”
“我当然知道你是大海市的人啦。要不,我咋给你打这个电话呢?”
“谢谢哥们!”
“你先别谢。希望你以后多参加一些当地华人的社团组织的活动。就算是支持小弟的工作了。”
我到会场后,龙翔拉着我给大海市政府代表团的成员一一介绍。
第一位是大海市的市长,第二位是大海市主管经济的副市长,第三位是位女性,我看着面熟。
龙翔介绍说:“这位是大海市政府秘书长刘菡女士。”
我与刘菡同时惊讶道:“是你!”
低头算一算,我和刘菡已经整整十年没见面了。
看到曾经年轻、幼稚、青春的面孔已经变成有些蹉跎的脸庞,我和刘菡都有些哽咽。
宴会结束后,刘菡请了假,我就带着刘菡私自行动了。
我们漫无目的地在DC城里转,相互给对方讲解这些年的个人历程。
刘菡在我离开中国的那年,就被借调到大海市团委工作。两年后,正式调入市团委工作,并任市团委组织部部长。过了几年升到市委组织部任副部长。今年又晋升为大海市政府秘书长。成了大海市的“管家婆”。
我半开玩笑地说:“这个活就该你干。谁让你在大学学的是计划与统计专业呢?”
“嘿,别提了。这个岗位的工作与计划统计不沾边。每天都是事务性的工作。我现在连计划与统计学的是啥都忘了。”
“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单身。至今未婚。是想问这个问题吧?”
“呀!咱俩这可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为什么?眼光太高了吧?”
“我先问你一下:你和乐怡现在怎么样?”
“你能这样问,就说明你已经认为我和乐怡不怎么样了。离了,现在又跟一个比我小6岁的结婚了,还没孩子。咦,你怎么判断我和乐怡拜拜了呢?”
“我倒是不知道你们离婚了,但我感觉你们婚姻不会是很平静的。”
“为啥会有这种感觉呢?”
“咳!天下的婚姻,哪桩不是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