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的大殿上,内侍、各寺官员都按部就班地唱词,禁军设韶乐,一切都井井有条,大臣们个个都举止得体,小心谨慎。每当叶三坐在龙椅上接受百官朝拜的时候,都会有一种满足感,尊严的满足感。可是时间长了,这样的场景常年如一日,也让人有些厌倦。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朝拜毕,内侍便高声唱了一句。这时内阁次辅兵部左尚书黄启忠从队列前头走了出来,举着象牙牌道:“臣,内阁辅臣黄启忠有事启奏皇上。”
“说。”叶三淡淡地道。黄启忠平静地说道:“昨晚午时,南方八百里加急军报,广东巡抚苗仁杰上。”
叶三一听是苗若兰的族人就上了心,轻轻拍了拍扶手,说道:“怎么?广东又起战祸了吗?苗仁杰说了什么,你当着百官的面念念。”黄启忠展开奏折,缓缓地念道:“微臣广东巡抚总理南方五省军务苗仁杰望北而拜,海禁之事,臣有负皇上重托,激起民变,广州外围四镇已尽数落入叛军之手,局势已不可扭转,叛军分布如下微臣无能,有辱国威,愧疚之心无以言表,愿皇上早日收复广东,臣只能杀身成仁,以死谢罪,以报国恩”
叶三听罢勃然大怒,腾地从宝座上站了起来,怒道:“叛贼杀朕大臣,罪无可恕,朕要活捉贼首,凌迟处死!”
“凌迟处死”最后几个字在大殿上余音回绕,满朝文武急忙伏倒于地,纷纷说道:“皇上喜怒,龙体要紧。”叶三吸了一口气,冷冷道:“南方叛贼打着海禁的旗号造反,但朕听说贼首已于数月前在西北伏诛,贼首是谁?”
黄启忠忙道:“回禀皇上,据苗仁杰以往的奏章言,贼首名叫杨德章,原是前明守备武官。其兄杨广兴是兵科给事中,已于今年三月被三司法判处斩刑,罪名是当众散布谣言妖言惑众实际上是他写了一篇檄文的原因,被分政司抓进了诏狱。杨德章闻其兄死,即打起造反的旗号,联络前明余孽反叛,招兵买马攻城略地,情势愈发不可收拾,终于威广东首府,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可后来听说这伙贼众突然向西北开拔,不知道是何目的,后来在西北张掖失去踪迹,有传言说贼首杨德章死在了沙漠中,并非被斩首。”
叶三哼了一声,说道:“又是传言,到底下面上的奏章又几分可信?朕倒要看看,这个人有几分能耐,朕要亲率国防军南下,御驾亲征!”
首辅商辂一听,想也没想,直接就跪倒在地道:“皇上贵为天子,万万不可轻出京师。我大民朝雄兵百万,猛将如云,天子只需遣一员大臣南下,即可收拾叛贼。”
黄启忠道:“老臣愿代天子巡狩。”这么一来,好几个大臣都站了出来,争着想打仗立功封侯。这个时候,商辂倒是不多说,情况摆在面前,皇帝难道吝惜爵位,不愿意把机会给大臣吗?但不料叶三却不管那么多,他觉得一直呆在紫禁城里,人都要发霉了,很想出去走走,正巧地方有事,也好趁机到西北大漠去转一圈,这不是个机会么?而且他这皇帝,也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本身也是带兵打仗的人,御驾亲征就不存在瞎胡闹的嫌疑了。
叶三装作狠狠的样子道:“朕要亲自杀了此贼!谁和朕作对,朕就要让他付出代价!”如此一说,黄启忠等大臣倒有些小心起来,不敢过分忤逆皇帝的意思。首辅商辂却不管这些,他反正一大把年纪了,而且是跟了朱见深这么多年的内阁大臣,对叶三也没什么好感,有什么不能说的,商辂便大声道:“皇上三思,如今皇上贵为天子,只需南面而坐,掌握中枢,稳住大局即可。前朝英宗之事不远矣,前车之鉴,不可不察。”
商辂说的英宗之事,便是指“土木堡之变”,明朝英宗的御驾亲征的事情,那可是叶三亲身经历的,也是叶三的一处伤疤。当时蒙古犯边,英宗不顾大臣的死谏,亲率京师三大营主力及各地大军,数十万兵马北上,结果全军覆没,明朝精锐丧失殆尽,连皇帝朱祁镇和叶三都被抓去了,一年之后叶三和朱祁镇才返回朝廷。像这样的事,一般人是不敢提的,何况叶三现在是皇上。这样的事被提起,叶三听着自然很不舒服,心道你难道在诅咒老子再被活捉?他心里不痛快,但是又不好发作,因为商辂是元老大臣,而且作为皇帝应该做出虚心纳谏的姿态,动不动就回绝不太好显然皇帝也并不是能为所欲为的,这事用简单粗暴的方式不会凑效,须得用点手段。
叶三想了想,沉吟片刻,便说道:“此事容后再议。”军务被搁置,早朝上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了,没过一会,太监便唱退朝。众臣又是三叩九拜,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等叶三离开龙椅走了之后,他们才从御门退出。
后宫朱见深在丹房里叫来了后宫采办太监梁芳:“梁芳,叶三有多久没有上朝了?”
“回皇上话,叶三已经有两个月没有上朝了,前阵子还在养心殿批阅奏章,可近期连奏章都交给了司礼监尚铭和汪直批红,叶三只在养心殿宠幸各宫娘娘,别的事已不再过问。”
“哈哈哈,朕就说过皇帝不是那么好做的,朕说心里话,叶三不是做皇帝的料,他干不了几天就会疏懒,不过问朝政的。”
“皇上,今天早朝叶三去了,奴才听说是南方又起战事”
“这有什么稀奇的,叶三以臣弑君,天下民众多有不服,奋起造反不奇怪。”
“皇上,奴才听得的消息不是叶三谋逆篡位引起战事,而是因为五百万两黄金”
“五百万两黄金?难道贼众要哄抢国库吗?”
“不是,皇上。是因为唐娘娘把皇上内孥里的五百万两黄金都运出宫去了,而且方向正是西北”
“什么?朕的五百万两黄金都被唐甜拿走了?朕可是要你看着的。”
“皇上,这事儿不能怪奴才,唐娘娘说拿走,奴才也管不着啊!”梁芳心道就是唐甜硬要拿走,你又能怎样?”
“唉!好你个奴才,朕现在管不了你,等我皇儿长大了再说。”朱见深的意思很明显,现在他没有能力管理后宫,等他的儿子朱佑樘登上皇帝宝座再好好收拾你们这帮奴才。
梁芳看了一眼朱见深,看着这位可怜的皇帝道:“奴才今儿去清点叶三小金库的时候,听到一个不该知道的消息,有人说当今太子是叶三的儿子。奴才本来绝不相信,可后来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叶三在做内阁次辅的时候,就有机会出入后宫,有很多机会对一个小宫女下手。再说了,等叶三去了辽东,不到一年那孩子就出生了。皇上,这后宫的龙种,现在可不是你一人啊!”
“你你不可能是谣传佑樘是朕的皇儿”朱见深彻底地傻了。
叶三下了早朝就去了乾清宫,早朝不是中枢唯一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早朝之后,大臣们各自回自己的衙门处理公务,而皇帝则回到乾清宫批阅奏章。地方官吏代天子牧地方,时常会上折子报告情况,皇帝治理国家的依据,主要就是根据这些奏章反应出来的信息。
这样的生活规律让叶三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最初做蒲台县知县时的情形,早上开大堂,然后退居签押房或者二堂办公,何其相似。差别只在权力的大小不同,管的事情不同而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人间的常态。不过现在叶三没有刚登基那时一般劳了,国家机器慢慢地开始走上正轨,从宫廷到庙堂,从中央到地方,渐渐开始发展起了新的稳定秩序。朝廷里,隐形内阁四个阁臣到齐,首辅杨秋迟、次辅黄启忠、阁臣王恕三个阁臣分别属于一方势力,而作为官方内阁首辅的商辂协调各方、控制矛盾,一般的事情都可以让他们处理。
于是叶三在西暖阁里大致翻阅了一下奏章,挑出几份批阅,其他的只看了一眼封皮上的贴红便丢在一旁,放手让司礼监和内阁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