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府老宅大门上的气死风灯还挂在那里,只是里面的烛火已经熄了。今天杨秋迟在老宅门前又吃了闭门羹,出来答话的还是徐玉英:“两位大人,最近我家大人意志消沉,很少见客,所以”
杨秋迟忙道:“姑娘,没事的,那咱们就不进去了,姑娘能不能帮忙问件事”还没等杨秋迟说出什么事,徐玉英就摇头叹息道:“大人也没心思听我说话,你们来得还真不是时候,要不两位大人过几天再来?”杨秋迟疑惑地道:“叶阁老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大人不想见客,所以有什么事我也做不了主。”徐玉英道。王恕拉了一把杨秋迟道:“姑娘说得对,咱们为难姑娘也不是办法。”两人只好悻悻地离开了叶三的宅子,从青石胡同往外走,杨秋迟十分纳闷:“在这个节骨眼上,叶阁老在干什么?都呆在老宅里快一个月了!”王恕也道:“这样下去可不行,章程的事还不要紧,这些日子从中央到地方,力谏叶阁老登基称帝的折子如雪片飞来,都争相表明立场,生怕慢了半拍。可叶阁老一直呆在老宅里,朝廷方面的事儿该怎么弄啊!”听了王恕的话杨秋迟深以为然,他们是最为着急的人,作为完全依靠叶三上位的人,力谏叶三做皇帝对对他们最有利。更何况现在除了叶三出面穿上龙袍,新党这些人谁有能耐代替叶三?没有人能服众,长此以往如何了得!到时候这些人各自为政,非天下大乱不可,谁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现在已经有人要扶持朱见深,他可是正统的大明皇帝,一旦让此人手握重权,那叶三下面的一干人等难道要洗净了脖子等人家来砍?王恕这么一说,杨秋迟也十分焦急起来,皱着眉问王恕:“叶阁老这么长时间对朝廷不理不问,是故意这么干,还是真有别的什么原因?”王恕叹了口气道:“我看这事儿悬,说不定真像上回我说的那样,后宫突然出现了一位太子,对叶阁老打击很大。”
杨秋迟把山羊胡子气得都翘起来了:“扯淡!这不是瞎扯淡吗?就那小小的顽童能打击到叶阁老?”
“难说。”王恕看了一眼杨秋迟,想了想说道:“自从后宫太子出现以后,叶阁老的行为就很不正常,还有死的那个宫女和那个老太监也很异常,这件事没有多少人知道。”
“老夫觉得这种可能比较小,可叶阁老为什么不理朝政?咱们什么都听他的,也没人让他心里不痛快不是。”杨秋迟皱紧眉头,一脸愁苦地道:“这事儿得以防万一,不就是心情不好吗?我看只要叶阁老不呆在老宅,回到叶府,一院子莺莺燕燕的,没准儿心情就好了。”
“老哥说的是有道理,可怎么才能让叶阁老回府呢?”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出青石胡同,上了马车,车夫吆喝了一声,马车在侍卫的保护下启动了,他们在车上也免不得长吁短叹一番。眼看着光宗耀祖荣华富贵的好事儿就在眼前,难道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马车走在大道上,外面骤然变得热闹起来,杨秋迟撩开车帘,正好看到一处阁楼的牌匾:艳春楼。不由得脱口念了一遍。王恕随口问道:“什么艳春楼?”杨秋迟白了他一眼,想起自己在灌云县做县令的时候也偷偷摸摸做过这种行当,没好气地道:“这名儿一看就是座青楼。”王恕顿时灵机一动道:“要不咱老哥俩给叶阁老送几个女人过去?”杨秋迟摸着自己的胡须,眼前也是一亮道:“这法子值得一试,就算办砸了咱们也是一片好心,没什么大错想来这青楼的姑娘心思都很活络,说不定能把叶阁老哄高兴喽。”
王恕忙道:“这法子好是好,可弄几个姑娘却不太好吧?那些言官整日吃饱了没事干,非得抓住咱们的小辫子不放,骂个鸡犬不宁不可,那时咱们的老脸往哪搁哦?”杨秋迟点点头道:“贤弟说的在理儿,况且青楼的姑娘逢场作戏还可以,能不能排解叶阁老心里的烦恼就有点悬了,咱们得找一个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才行。”
想法有了,那就开始物色吧。要找大家闺秀还是就近找好,两老头向手下人一打听便打听到了一个现成的大家闺秀,就是鸿胪寺丞刘吉的女儿刘锦儿。刘锦儿在京师非常出名,听说是秀外慧中十分可人,被多少才子少爷公子惦记着。刘锦儿年方十八岁,早就该嫁人了,可刘吉眼界很高,任是登门说媒提亲的人络绎不绝,硬是没有一个他能瞧得上眼的。刘吉是正统十三年的进士,是内阁阁员万安的同学,他早就想攀上万安进入内阁,可万安没有实权,这事就没达成。前不久倒是有个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才貌俱佳,还找了个理由到刘家拜访,刘锦儿也躲在耳房里偷偷看了,对他的相貌和言谈举止都十分满意。可刘吉断然拒绝了,原因是那个年轻人虽说有功名,但家世一般,朝廷里也没什么过硬的关系,刘吉并不看好他的前程,而且觉得门第也不般配。
刘吉虽然是进士出身,也是官宦世家书香门第,上几代也都有人在朝为官。但是到了如今叶三掌权时期,刘吉已经被彻底地边缘化了,只捞了个鸿胪寺丞的闲职。虽说府上在正南坊也有一处宅子,但和周围的朱门大户比起来实在寒碜得慌,刘吉为此一直心里不痛快,舍了老脸去疏通关系,可人脉确实太窄,成效也不大,出门还是觉得低人一等。听说此次朝廷官员纷纷上折子力谏叶三登基称帝,他也没闲着,折子上了好几回,都如泥牛入海。在正南坊这地界,刘吉这样无权无势的分掌迎宾事情的小官儿,实在是见谁都得低声下气回避的份儿。因为正南坊靠近东华门,无论上朝还是上衙门都很方便,新权贵集团盘踞朝廷之后,大伙儿纷纷把府邸置办在这里。一到早晨,出门的官儿都呼啦啦一片绯色官服,刘吉这样的青袍官儿,在这里的地位就可想而知了。刘家门庭黯淡,除了一些刘吉看来不三不四的人家惦记着她的女儿,几乎没人上门。有人听说刘锦儿的芳名,想过来看看,要找半天才能在正南坊的角落里找到他家的门。
杨秋迟和王恕很快来到这里,也同样找了半天。他们倒是颇给面子,亲自下访,毕竟是要人家的掌上明珠,态度要有诚意才是。看着正南坊里的清雅明媚景色,杨秋迟忍不住说道:“这地方确实是个好地方,要不咱们两个老兄弟也在这里置办个院子?”王恕摇摇头道:“要来你自个来,我不太喜欢这里,瞧瞧这大街上连个像样的小酒馆都没有,像正南坊这种大酒楼我不爱来,还是热闹的小酒肆有趣,还便宜。”
两人一路说着话来到刘家门前,叫人递上了拜帖,不一会儿,很少打开的大门便大大地打开了。家奴分列两边,刘吉小跑着出了大门,身上已是穿戴整齐,正儿八经就像要去参加朝会一样。他的脸白,显得很年轻,有点清瘦,一看就是长期脱离劳动缺少锻炼的地主阶层。面对杨秋迟和王恕来访,刘吉除了惊喜,还有诚惶诚恐不知所措。杨秋迟是什么样的人物?部堂大员,叶三集团的核心人物,真正是圈内人。王恕是户部侍郎,是官场上的红人,在官场上那是一句话就能影响别人身家前程的人物。这两位在这些小官眼里那更是天神一般不敢仰望的存在。
刘吉手脚哆嗦,弓着身子诚惶诚恐地说道:“下官刘吉拜见杨部堂、王大人”杨秋迟满脸堆笑轻轻扶了一把刘吉,也不等他说完,便大手一挥,对着身后道:“抬进去。”只见一小队兵丁胥役抬着七八口沉重的大箱子,不由分说地便径直抬进了刘家门槛。刘吉见状,一时间没闹明白怎么回事,指着那些箱子结结巴巴地道:“这是”但是片刻之后,他猜着这些箱子里面好像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之类的玩意儿,仿佛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