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升骑着战马借着惯性向前冲去,前面出现了一排拿着长枪的步兵。马文升毫不畏惧,闷头便冲,也不管周围的状况,他身边的亲兵急忙策马上前,护住他的左右。马文升来西大营以前,就是一个庄稼汉,读过几年书,做过几年和尚,在他爹老烟枪的教导下,也知道行军打仗怎样保命的诀窍,刀枪棍棒和体力完全不在话下,又在西大营无论刮风下雨,每天坚持出训练,以至于让马文升这样没有杀过人的人已经可以熟练地在马上做出各种战术动作。他的能耐已经超出了骠骑营普通骑士的水准,而且猛劲十足。相比之下,敌兵攻防动作明显生疏,见战马冲过来,连手中的长枪都举不起来,只能眼看着马文升的长枪在他们身上透过或被战马撞飞、踩死。
宪王看到此情此景,一脸的凄苦,不免急躁起来,站在身边的韩非同只好安慰道:“王爷切勿急躁,初战我军准备不足稍有失利而已,等刘都督整顿好阵营,结成有效阵势,定能击溃穿着布衣,毫无防御的敌军。”
过了没多久,又有军士来报:“左哨骑兵不利,刘大人调出铁甲骑兵出战,敌骑已经撤退了。”
宪王听到敌军已经撤退,这才长出一口气,凄苦的脸色稍解,摸出手帕轻轻把额头上的汗水,心有余悸地说道:“幸亏敌军退了,要让他们这样可劲儿地冲,不定什么时候就冲到中军来了。不行,咱们不能和西大营这么硬拼,还是韩先生说得对,先夺取长江下游方是正途。”
韩非同听了忙道:“王爷,此一时彼一时,当此时机,定要下定决心和西大营决一死战!”刚才北边的骑兵喊杀声震天,陆瑜也吓得不轻,当初他在开封府就是被宪王大军的雄壮吓破了胆,想都没想就投降了。要是宪王被击溃,自己被朝廷捉了回去,那还能饶了自己?听说浙直总督程信只是因为没有及时救援扬州,就被砍头了,那自己这样直接就投降的人会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陆瑜想到这儿,急忙建议道:“王爷,不如中军先撤到真定,让后军配合骑兵抵挡敌兵,避免被前后夹击,到时无路可走。”
“陆瑜!你个王八蛋,你蠢也就罢了,还像傻瓜一样在这胡言乱语,你能为你的蠢蛋行为负责任吗?”韩非同声色俱厉地喝道。陆瑜被韩非同骂得涨红了脸,他确实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但是却咽不下韩非同咄咄人的恶气:“后军和骑兵营,起码有装备齐全的七万步骑,如果西大营真如你这个小人所说的不堪一击,他们一定能抵挡住西大营,让王爷的中军主力从容转移。如果西大营被你这个蠢蛋完全低估了,那王爷何苦与之死磕到底?不如趁后军抵挡的时候,赶快撤退方是正途。敌兵骑兵袭扰,便用骑兵对付,先撤到真定,王爷起码有个城池依靠,留在这个鸟不生蛋光秃秃的地方等死吗?”
宪王紧皱着眉头,又是一脸的凄苦,两边的眉毛几乎都挤到一块儿了,他揉着太阳穴道:“先别吵,让本王想想,想想想想”
京师德胜门西官厅的长廊上,一个文官提着官袍的前摆,正急冲冲向里面走,他神色紧张,额头上汗水直流。他怀里揣着的急报让他非常着急,而且走廊上密布的带刀侍卫让人看到了也莫名的紧张。长廊左右密密麻麻地站着身穿银袍的侍卫,个个手按刀柄,那文官走在这样的人群中确实瘆人,被这么一大群人盯着,而且随时都可能拔出刀来,让他不由地小跑起来。西官厅站着这么多侍卫,也加重了紧迫的气氛。文官小步跑向大堂,刚跨进大门就迫不及待地喊道:“良乡急报,西大营和宪王叛军决战爆发了!”
西官厅大堂两边或坐或站着几十个衣色不等的官员,听到这句话,都齐刷刷地把目光投过来。
“呈上来。”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传报的官员抬头看,只见西官厅大堂暖阁里的公座上坐着一个身穿红袍的官员,正是内阁次辅叶三。西官厅门外阳光明媚,暖阁上的光线却很暗淡,因此显得有些阴冷,叶三那张如刀削斧刻的脸庞在阴冷的环境中杀气人。他不动声色地接过奏报,展开细看了一遍,然后递给旁边的杨秋迟:“良乡决战胜负未定。”
杨秋迟看着手里的急报有些担忧地道:“现在就看良乡的决战结果了。”叶三的声音有些沙哑,却短促有力:“良乡大战一开,女真人极可能浑水摸鱼,兵锋直指京师。着令辽东经略韩雍全权节制京师九门外所有兵马,全军备战!”
堂下的官员飞快地写好政令,传上来给叶三过目之后便用印传递出去。叶三回头道:“廖正军,你带着内阁公文去户部支银召集壮丁协助守城,并打开兵部军械库,向百姓发放兵器。”
“大人,兵器外流,恐京师发生内乱。”廖正军惊讶地道。
“大敌当前,顾不了那么多了,京师有八十万百姓,发给他们兵器,就算女真蛮夷攻进城中,我大明百姓也不能束手就戮!”
“是,大人!”廖正军急忙走出西官厅去招募壮丁。
叶三见廖正军走后,想了想,又道:“通州还没有被攻破?叫刑部尚书商辂再跑一趟,让李贤再坚守通州三天。”
夕阳西下,余辉下的通州城一片凄苦,仿佛时刻都有人在痛苦呻吟。李贤哭丧着脸绝望地道:“商大人,这次来通州是不是让我们再守三天?三天之后又三天,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李贤现在连愤怒的心情都没有,花白乱发半遮的眼睛里一片死灰。
“李大人,咱们援军已经到了良乡,却碰上了宪王叛军,双方火拼起来了。要等到援军击退藩王,不出一天就能到通州增援。为了大明,为了京师百姓,李大人,您就再坚持一下吧。”商辂无奈地道。
“唉,朝廷的军队,宪王的军队,那可是几十万雄兵啊!不都是咱们大明的军队吗?”李贤凄苦地沉吟道:“商大人,您说他们有闲工夫内耗火拼,干嘛不上来杀女真蛮夷?”
商辂急忙道:“那是皇家的事儿,我们做臣子的还是少管为上,不管如何,你那么多个三天都守过去了,再守三天,这次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老夫琢磨着肯定是最后三天。”
“你拉倒吧,您哪次来不是说最后三天?”李贤瞪着眼道:“商大人,实话告诉你,我这三天是怎么挺过去的。”
商辂左右四下里看了一下,城外的壕沟已经被尸体填满,根本没有活人了,而城上也几乎没有官兵,只有零星的一些受重伤的将士,其他能走动的人都是老百姓,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有的是从地上捡来的,有的居然拿着菜刀、镰刀。
商辂看罢,回头对李贤道:“你说。”
李贤苦笑道:“这三天,女真人根本没来攻城,您瞧瞧通州已经这副模样,根本没兵防守,我又不是神仙,所以您说守几天就守几天,我是没什么关系,女真蛮夷攻过来,我战死了事。”
商辂只觉得浑身冰冷异常,他也不知道该宽慰李贤几句,还是和李贤一起长吁短叹人生苦短几声,他只觉得奇怪,女真人到底在等什么?为何没有全力进攻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