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侍郎刘大夏见西大营官兵在浙直总督行辕胡乱杀人,急忙寻找到了黄启忠劝说道:“部堂大人,如果我们屠戮了程信府邸,杀了程信,恐怕其他城池守备会闭门反抗,公然背叛,请部堂大人三思。”
黄启忠摇摇头道:“大夏此言差矣,其他城池就算反抗,与整个江南的稳定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此时许多人还在观望,杀掉程信,可以震慑那些居心叵测、但还没有表露出来的人。”
刘大夏叹道:“只怕南方士大夫会指责朝廷暴戾。”
这时另一个文官说道:“本府倒是有一策。”
刘大夏闻声看去,哈哈,认识,那老头不是王恕是谁?
“哈哈。”刘大夏急忙作揖道:“王大人,您在大明现在可是如雷贯耳啊!久仰久仰!”
“嘿嘿嘿,刘大人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也不看看时候。”王恕打趣道。
“王大人何必自谦,扬州一战,名震天下,平步青云就在眼前啊!”刘大夏口气中说不出的羡慕,刘大夏混到兵部侍郎的位置都摸打滚爬十几年了。王恕虽然被贬扬州,但是后劲十足,入阁都不成问题。现在王恕还是一身红袍,眼见又要高升,所有人都很羡慕。
“本府不敢居功,要不是黄大人率军及时来救,本府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王恕满口都是黄启忠的救命之恩。让黄启忠很是受用:“王大人不必过谦,在守备军覆灭的情况下,带领扬州子民死守扬州两个多月,真是奇迹啊!你刚才说有一策,说来听听。”
王恕清了一下嗓:“眼下江南不满朝廷,甚至有人铤而走险揭竿而起,直接原因是税收已经远远高于总的收成,根本原因是江南地价一向攀高。新政税收会慢慢调节地价,但需要一个过程。我们何不用官方政策调控,加快地价下调的速度?只要地价降下来,与土地上的收成达到平衡,矛盾立刻缓解,江南安有不稳之理?”
黄启忠点点头道:“如何加快地价下调的速度?”
王恕胸有成竹地道:“官军刚刚平定扬州叛乱,杨富贵等大地主覆灭,名下数千顷土地收为官府所有,扬州那片土地都是良田,只要黄大人下令以低价出售,便会影响整个江南的地价,加快地价下调的速度,达到税收平衡。”
黄启忠沉吟了片刻,豁然道:“王大人此策甚妙,对稳定局势大有益处,况且变卖土地所得钱粮还能充作各地军饷,减轻中央负担。很好!很好!本官明日便召集官吏商议,颁布此项政策。”
在王恕的建议下,黄启忠没有杀浙直总督程信。王恕道:“虽然部堂有尚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但程信毕竟是一方大员,擅杀同僚并无好处。”黄启忠认为王恕说得有理,只有随时维护中央的生杀大权,才不会让人忌惮,也不会遭来言官的非议。于是黄启忠下令将一干人等押解回京,交由三法司处置。
人犯到京之后,叶三根本没叫人审,直接让三法司宣布程信罪大恶极,斩首示众。程信等人刚刚到京,从囚车上一下来就被砍了脑袋,他在京师的府邸也被玄衣卫和锦衣卫抄没,府里的亲戚妻儿、丫鬟奴仆几百人全部被充军发配。后来又抓到了他的授业恩师、有往来的朋友、远房亲戚等有牵连的人,导致这个案子牵连了好几千人。可是叶三还是法外开恩,饶过了程信的儿子程敏政,因为程敏政是今年的一甲二名进士,刚婚娶不久。
九月初,内战发生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一日,叶三在内阁同时收到了两份奏章,一份塘报,一份邸报。通政司的官员提醒道:“叶阁老,有一份是边关八百里加急。”
叶三强作镇定道:“我知道了,你下去把首辅请到值房来。”
叶三先看那份急报,是从三屯营发来的。还没有看内容,叶三心里顿时就是一紧,三屯营是靠近北面边墙的桥头堡。女真人来了?这时内阁首辅王翱走进了叶三的值房,见叶三眉头紧锁,正在看奏章,便问道:“叶阁老,发生了什么事?”叶三把手里的急报递给了王翱:“果不出所料,女真人来了,京师又得准备恶仗。”
王翱急忙浏览急报,叶三又扯开另一份奏章,是南方黄启忠上的折子。黄启忠汇报了他在江南稳定局势的一些政策,还报告了宪王主力的动向。叶三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书案边的一张大地图前面,一边看奏章一边看地图,他头也没回地说道:“黄启忠上奏说宪王没有和西大营决战的意图,正在湖广方向运动,河南南阳、汝宁,湖广襄阳,黄州等府城已经沦入宪王叛军之手,有一部分兵力仍在凤阳府境内。”
叶三在说宪王,王翱却答非所问,说起了北面的女真,这是人之常情,女真都入关了,北面才是火烧眉毛的事儿。王翱焦急地道:“三屯营告急,叶阁老准备怎么布置兵力抵御女真?”
“韩雍在蓟州,胡美玉和杨洪在昌平,还有辽南的徐连胜,连同各城池守军,京师外围的总兵力十几万人,要挡住女真并非难事。关键在南方,如果能够把西大营调回京师,必定能够迅速击退女真。”
王翱道:“南方未定,如果抽调主力回京,南直隶丢了怎么办?”叶三看着王翱的眼睛,神色郑重地说道:“问题就在这里,宪王的前锋原本已经到了凤阳,是要窥视长江下游地区。但是,待西大营南下后,黄启忠在南直隶主持军务,宪王叛军已经从凤阳府撤走,进而在河南南部,湖广一带活动,明显是想周旋耗费时日。宪王说服了众多地方官员和地主支持,每到一地,许多地区便不战而降,他们在南方的活动区间极大,如果黄启忠要围剿叛军,就算每战必胜,少了一年两年根本不可能。假如我们把西大营主力和南直隶部分主力调回京师勤王,宪王叛军定然又会攻击长江下游,咱们如果把那些地方丢了,拿什么来支撑朝廷和数十万大军。况且西大营来回几千里奔走,硬拖也被拖垮了!分兵南北一半,战力不足,就不可能击退女真骑兵。这样下去,形势会对我们越来越不利!”
王翱道:“辽军是大明的精锐,但愿他们在蓟州能获胜,挡住女真骑兵。”
叶三叹了一口气:“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韩雍身上了。”
蓟州城,韩雍从蓟州和辽东各地集结了八万精锐步骑,他身边现在有徐连胜、胡美玉等武将,都是身经百战的猛将,蓟州和辽东军战力不可轻视。城头上火炮排列,刀枪如林,战旗在风中飞扬。韩雍仰首站在城楼上,眉头紧锁望着东方。这时只见东门外一股黄尘由远而近,一骑飞奔而至,跑到城门下,抬头嘶声喊道:“遵化急报,快开城门!”城墙上当值将领看罢那骑士背上插的令旗,遂下令放下吊桥,放骑士入城。那骑士策马奔进城中,冲上墙梯口,两个军士便过去要扶他下马,结果他因为急着下马,反而摔在了马下,脑袋上的头盔滚落在地,他也顾不得去捡,连滚带爬四肢并用拼命向石梯上爬。他身上血迹斑斑,脸上泥土黑成一片,眼泪哗哗直流,军士急忙去扶他,他竟然哇哇地哭起来。军士们把骑士拖上城楼,他见到韩雍便大哭:“韩督师,快发兵救遵化!”
韩雍道:“急报呢?”骑士一只手受了伤,而且两臂都在颤抖,他试图去取挂在胸前的竹筒,却怎么也取不下来,旁边的官兵只得帮他取下来递给韩雍。
“韩督师,三屯营的人全部死了!遵化城外全是敌兵,再不救全城的人都要死。韩督师,快发兵把****的蛮夷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