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保卫战之后,作为兵部尚书的石亨不但没有为朝廷出力,还暗中指使侄子石彪拖叶三的后腿,使明军初战失利,更使朱祁镇不满。对于朱祁镇的不满,石亨并不是没有感觉的,相应的,他也准备了自己的应对。埋伏在朱祁镇周围的大臣自不必说,他还刻意安排了自己的侄子石彪镇守大同,自己则统帅京师驻军,只要朱祁镇一有动静,便可里应外合。这是相当厉害的安排,进可攻,退可守,作为武将,石亨确实很有水平。
可石亨没想到,这次京师勤王后,朱祁镇就没让石彪再回大同。天顺三年八月,一直默不作声的朱祁镇突然发飙,将石彪直接下了诏狱。朱祁镇这一举动大大出乎朝臣的预料,也把石亨搞懵了,让他目瞪口呆。石彪被下狱,意味着自己的所有外援已经被清除干净,单凭京师这点人马,别说造反,连自保都不够。石亨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忠厚老实的皇帝已经不是以前的朱祁镇了,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那个处处依赖别人的年轻皇帝已经成为久经考验,处理朝政经验丰富的老手。现在石亨后悔让石彪进京勤王,本打算让石彪进京捞好处捞资历,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把石彪搭进去了。现在后悔也晚了,石亨强打精神,振作起来,准备迎接朱祁镇对自己的全面反击。
可奇怪的是,朱祁镇发了一次飚以后又没动静了,没动石亨一根毫毛。石亨实在搞不清楚朱祁镇想干什么,只有以退为进,上书痛陈自己对侄子的罪责负有责任,请求圣上恩准他罢官辞职回家种田。
而朱祁镇总是和颜悦色地说石彪的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让他放心地做他的兵部尚书。这次石亨又相信了朱祁镇的话,便不再坚持辞官,同时也放弃了对朱祁镇的防备之心,也放弃了最后一线生机。
自从在慈宁宫和钱皇后的一番夜话,朱祁镇就决心整顿吏治,采取的手段也不同于常人,他放弃了从中央突破,避免朝局动荡,而是采用旁敲侧击的手段,令朱祁镇要清理的对象防不胜防。当朱祁镇决定放弃曹吉祥而重用叶三的那天起,他就决定先除去曹吉祥的羽翼石亨,他做了充足的准备,一点一点清除石亨的势力,不显山不露水策反了石亨身边的人,然后掌握了石亨的一举一动。
于是石亨的罪证通过被他策反的人源源不断地送到了宫内,而石亨还蒙在鼓里,过着平安无事,万事大吉的生活。等朱祁镇清理完石亨的其他部下,逐步完成清除外围的工作后,石亨已经成了孤家寡人,不堪一击了。出乎意料的是,在这关键时刻,朱祁镇却放弃了进攻,迟迟不向石亨下手。所有知情的人对此十分不解,都不明白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为什么皇上不干脆解决掉石亨呢?
在朝臣中,还是叶三最了解朱祁镇,他明白朱祁镇为何放弃对石亨的最后一击,朱祁镇这些奇怪的举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位经他调教过的皇帝,虽然历经风波,但是归根到底还是个比较忠厚、念及旧情的皇帝,他连拥立自己弟弟篡位的于谦都不忍杀害,更何况是曾经有过夺门之功的石亨?叶三很清楚,要想让朱祁镇彻底放弃那最后的慈悲,只有一个方法,就是揭开夺门之变的真相。
叶三心里始终存想找机会把夺门之变的真相面陈朱祁镇,说机会机会就来了。当叶三下朝走出御门时,竟然听见一个年轻文官大声说道:“支持户部尚书叶三重组内阁,把宦官集团赶出朝廷!”叶三默默不语,看来曹吉祥真的不如从前了,要是在以前,谁敢当众诟病宦官集团啊?他正要离开御门这是非之地时,就听见一个尖利的声音:“叶大人请留步。”
叶三回头见是太监马朝,便打拱招呼道:“马公公。”
马朝昂起头,拿腔作势:“口谕!说给叶三听。”叶三听罢自然十分利索地跪倒听旨,就像条件反射那样干脆。
“宣叶三即刻进宫见朕,朕有话要和他说。”
叶三高呼:“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马朝带着叶三去了西苑,那是宫中极尽华贵的园林,至今叹为观止。叶三和马朝进了一座琉璃瓦的华丽楼阁,许多宫女太监侍立在过道一旁,朱祁镇应该就在里面。
“微臣叶三叩见皇上万岁万万岁。”叶三立刻跪下行朝礼。朱祁镇把目光转过来,和颜悦色地道:“平身,叶三你到这边来坐。”
“臣谢恩。”叶三从地上爬起来,躬身走到朱祁镇的下首,那里有个凳子。朱祁镇放下茶杯,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朕下旨让你补户部尚书,并提起你入阁之事,位大九卿之列,是想让你有所作为,你现在给朕说说,有什么治国方略。嗯,牛玉是内廷的人,让他听听,以便相互协作,尽快实施政略。”
叶三心道当我是傻子呢?我既然增补阁臣,还要和内廷携手?别忽悠我了:“皇上恩宠,臣诚惶诚恐,就怕资历学识不足以担当重任,辜负了皇上的期望。”
朱祁镇不以为然地道:“有朕支持你,你只管把事儿办好就成。你且说说,准备怎么办?”作为一个大臣,谁没有点澄清宇内留名青史的抱负呢?叶三听到这里心里十分激动,但是他不敢得意忘形,他沉住气,沉思许久才说道:“当今国家大事,攘外必先安内,以清除内患为首要。其次无非军政钱三样。要想有所改善,清除内患,稳定地方,增强国力,臣以为要先办首要之事。”
朱祁镇十分期待,在他的印象里,叶三无论说得对错,总是会提出一些实用的建议,而不是像其他臣子那样开口闭口就是一大堆道理,实际上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
“你说,首要的事是什么事?”
叶三顿了顿,看了一眼一旁的牛玉:“揭露朝堂欺瞒皇上的事,不瞒皇上,当初也曾有人劝微臣参与夺门,可被微臣拒绝了。”
“什么?”朱祁镇大感意外,怎么叶三突然说起夺门之事,他马上厉声追问:“当初不是你救了朕吗?那你为何又退出不参加了呢?”
叶三不慌不忙地道:“因为即使不夺门,只要皇上性命无忧,皇位依然是皇上的,既然如此,微臣又何必去夺呢?”
朱祁镇被叶三说糊涂了,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没有曹吉祥和石亨等人夺门,朕又怎么会坐上皇位?他满脸狐疑地看着叶三,等待叶三给他一个答案,解除他的狐疑。
牛玉在一旁听到叶三说到此处,已经明白了个大概,心道叶三啊叶三,你实在是高,我牛玉有何德何能成为你的对手?咱家只配给你牵马缀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