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铠甲,歪斜的旗帜,血泥满身,灰头土脸,谭成根本不用化妆,带领着他的残部向安丘进发。任全、宾鸿和手下能征惯战高手倒是费了一番心思,化妆成谭成的败兵混在队伍里,跟在谭成的身后,用诈取益都同样的计谋去攻破安丘。
宾鸿对破城已深思熟虑,唯一不同的是,安丘城里没有内应。他有点后悔没在自己的老巢留下点人马,以前安丘兵力不足他是知道的,所以也没留下什么人,现在安丘城内的形势变了,细作打探的消息也不是很详细,安丘兵力部署和城防能力都是听谭成粗略的简介,破城后,如何击溃残兵是宾鸿没有把握的事。安丘现在的兵力和白莲教众基本差不多,都是四五千人。如果说两军相残,吃亏的还是白莲教,拼光了家底,唐赛儿能要了哥仨的老命。
董彦不远不近地跟在益都残部的后面,他也在思考着相同的问题,把手下这些人一股脑都投进安丘,万一不能取胜该如何?是不顾任全、宾鸿的死活,自己先撤军保存实力?还是和他们一起卷进去玩命?董彦的信心开始动摇,还有一个方面,如果此次轻松破城,首功当是宾鸿的,他董彦拼死了很多人,到最后还是给人做垫脚石。如何能两全其美呢?董彦低着头在挖空心思琢磨着得失。
宾鸿可没想那么多,只要能破城,大不了进城后再拼杀一番。宾鸿相信他们是有备而来,城里的明军在一片慌乱中,不可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乱中取胜是他们这些人唯一的希望。任全手提鬼头刀,想的就是拼杀,根本没有想胜负的问题,那些事不是他心的事,有宾鸿在,他听吆喝就可以了。对于破城他是满怀希望,充满斗志,在他心里,安丘已经是囊中之物,就等着他去拿。
行军路上想得最多的就是谭成了,刚投降过来,这些人肯定把他当外人,拿他当炮灰,胜了可说什么都好,如果败了,他只有死路一条,不可能有任何功劳落到他头上,甚至可能要做他们兵败的替死鬼,这可如何是好?当当墙头草?见哪边有取胜的苗头就跟那边?这些手下会不会揭发他投降的事?他,老子什么时候混到这个地步了?如果能先干掉那个宾鸿,就一切都好办了,可是宾鸿的勇武不是他谭成说杀他就能杀得了的。他奶奶的,背后下黑手说不定就能成功,灭了这股贼人,说不定还能升官发财,大不了趁乱开溜,先保住性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对,就这么办。
益都残部败兵一片混乱来到安丘城下,哭嚎着叫城。安丘也是一座小县城,城比益都高一点,兵力比益都多了一倍,具体领兵的是谁,有多少百户、总旗,都不清楚。董彦不打没把握的仗,远远地就停下来观望,没敢接近安丘。宾鸿又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一股浓厚的乡情让他无所顾忌,善于冒险,险中取胜,也是宾鸿的性格特点。
夕阳已经快要落入西山,安丘城墙上人影窜动,不时的有兵丁探头探脑:“嗨!城下的人听着,程千总马上就到,请少安毋躁。”城上已经有兵丁答话,但没有马上开启城门的意思。
“三当家的,听说新调任的千总程前是个有勇有谋的人,不知道骗城能不能成功。”谭成心里没底,低头对站在他身边的宾鸿小声地说。
“不用担心,等他出现,看我的眼色行事,我做什么,你们跟着做就可以了。”宾鸿没有一点紧张的神态,轻松的如同去城里赶集。
谭成不再说什么,不时地抬头向城头观望。不一会儿,城墙上锦旗飘动,上来一群人,其中有一个十分威武的将领,手扶城垛,探头向下大喊:“城下可是益都谭成千总?”
“正是本人,城上可是程千总,追兵马上就要追过来了,请放我们进城,我手下的伤兵太多,都顶不住了。”谭成刚说完,被手下搀扶的宾鸿一个趔趄,就要躺在地上,旁边的人看见宾鸿往地上躺,呼啦啦躺倒了十几个,一个个都哼唧出声,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宾鸿看见躺倒的兵丁,心里暗骂,表演的也太过了吧,一听说顶不住了,就躺倒一片,要是我,肯定瞧出破绽来了,不知道这新来的程千总会怎么看。
城上的程前见一起倒下十几个士兵,也很吃惊,又往城下仔细看了看,见倒下的士兵身上都有伤,血迹染红了战甲。
“千总,快开城门吧,下面的人真的顶不住了。”程前身边的一名百户看不下去了,开始劝程前开城门。
“慢!再观察观察,谨防有诈。”程前没有听取那名百户的意见。
“谭成大人我认识,没错的,益都肯定失守了,你看他也伤的不轻。”
“我来问你个问题,如果你兵败回逃,伤兵会在队伍中什么位置?”
“安理说应该在队伍中间,前后都有保护。”
“这就是了,你看他们的伤兵都在什么位置?如果你逃的快,伤兵有可能会落到队伍后面,你有没有见过兵败逃跑时,把伤兵放到最前面的?”
“千总大人说的也是,可是下面的人真是我们的人,也许会有例外呢?”
“这?”程前没有直接回答,还在思考中。
“大人,就是这些人都进入城中又能怎样?我们只要部署好,防范于未然就可以了。”
“也是,集合好你手下的人,等他们进城后,你直接把他们集中到县衙门后院,房上多设弓箭手,只要有异动,杀无赦,听清楚了吗?”
“得令!大人请放宽心,在下这就去安排。”
“开城门!”程前见百户已经准备好了,下令开城门。
城门吱呀呀慢慢开启,宾鸿一阵激动,成了。谭成见城门开启,脸上的肌肉在不停的哆嗦,他也不知道城里到底如何凶险,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城外远处的董彦,也看见了城门打开,吩咐手下准备冲杀,但速度不要太快,多观察观察敌情。如事不可为,就退守城下,接应进城的人。
两队明军分左右冲出城门,围住了谭成的败军,只留下城门方向:“程前千总有令,进城的人都在县衙后院集合,不许妄动,更不许随便走动,违令者斩。”那名百户站在城门前向进城的败兵叫喊。
谭成一马当先冲进城内,宾鸿一见谭成急于进城,顿感不好:“二师兄,你跟着谭成,有什么异动,先杀了他。我在这里拖延一下,接应大师兄进城。”
“好,你小心了,衙门里见。”任全紧跟着谭成身后进了安丘城。
宾鸿和他部下伪装的伤兵在后面慢腾腾地向城里挪动,还不时地观望身后的动静。
“快!不许磨蹭,快进城,谨防反贼冲杀过来。”那名百户焦急地催促,还没等他的话落地,远处上百铁骑冲杀了过来,但速度不是很快,好像有什么顾忌,不敢全力冲刺。
我的大师兄,你就不能快点,伤兵就要进城了。宾鸿无奈地回头,不能再拖延了,再这样下去就露馅了。怎么办?宾鸿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四肢还再往城里爬,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尽力拖延,给董彦冲进城门创造机会。可董彦的马队前进的速度还没有步兵快,跑跑停停,生怕中了明军的埋伏。
书呆子就是书呆子,朽木不可雕也。长叹一声,宾鸿最后一个进了城门。城门咣当一声关闭,把董彦的人马关在了城外,宾鸿这才听见稀稀落落的冲杀声和长弓震弦的声响,城门外吆喝了几声就退了回去。
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这次可被董彦害惨了。就他这一百来号人,还有一半是刚投降过来的,根本不可信任。如果这一半人马又都投降了明军,他们只有死的份。
宾鸿开始冒汗,再多的计谋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无计可施。过不了多久,他们这些伤号再让明军知道并没有受伤,那只有血战到底一条路了。血战?拿什么本钱血战?等着挨刀吧。
衙门后院已经挤满了人,气氛相当古怪。宾鸿的人站在一边,谭成的人站在另一边,两边的人都互相瞧着不说话,也不知道现在这两帮人是怎么想的。
“你们先在这里歇息疗伤,有什么需要可直接向衙门里的公人索要,我们都要上城作战,等打退了反贼,程千总会来看望你们的。”那名百户心里惦记城上的攻防战,把程前交代的事情忘了,也没太多注意这些伤兵的奇怪现象,带着手下的兵丁都走了。
宾鸿现在希望董彦能够在城下多坚持一会,给他赢得时间。就是在城下骚扰也不能退走,如果现在退了兵,那他们真的失去了最后一线希望。
宾鸿的愿望这次得到了回报,董彦别的不行,攻城打个佯攻,冲锋牛B哄哄,骚扰不停闹腾,撤退无影无踪。董彦这次履行了他的诺言,在城下不分层次地佯攻,骚扰,倒把城上的明军闹腾的疲惫不堪,只要城里还没有动静,他就不停地攻城。
“该哪只队伍佯攻了,都给我吆喝的响亮点,注意伤亡,不要让城上的明军有歇息的机会。佯攻骚扰下来的兄弟好好休息,等着轮番出击,等城里乱了套,我们就成功了,都给你们记功,等城破了,一人赏俩娘们儿。”
“哈哈哈,谢大传头关怀!”董彦的手下斗志高昂,这样的仗他们也愿意打,而且轻车熟路,攻的城上明军不敢有丝毫松懈。
谢天谢地,宾鸿松了口气:“谭成,我们开始行动,城外已经干上了,就看我们的了。”
“三当家的,就我们这些人,成吗?”谭成有点心虚。
“怎么不成?他们现在顾不上我们,只要我们抱成团,没有一个在关键的时候给我拖后腿,我保证大家都能活命,并且事成之后,每人一百两赏银。”
一百两赏银让这百来号人眼睛放光,都挺直了腰杆,宾鸿没有想到这百来号人的战斗力这样强大,强大到他的计划顺利得到了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