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凌晨,气温格外寒冷,宇田雅治就是这么被冻醒的。
他敲敲头痛欲裂的脑门,十分不情愿的坐起来。
转身望向同自己一样身无寸衫的女子,显然她并不畏惧寒冷,依然沉沉酣睡着。
见她睡得如此香甜,不禁贪玩的抚摩她的脸颊,瞧她噘起嘴,无意识的拍打被“蚊子”叮过的脸颊,他就忍不住想笑。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恬静,毫无戒备的模样。
宇田雅治开始回思,自己是否值得去纵容她,甚至为了她,放弃完美的政治婚姻。
他沉思,想出无数条选择她的不利后果。可要是放弃,他竟做不到。至少现在,她还有存在的必要。
既然只是一度的迷恋,那么等到他不再眷顾的时候,再觉悟吧
他想。
不经意地,他发现她脖子上挂的不再是以前见过的金锁,而是一块玉佩。本来还泛着笑的眼,陡然阴沉。
如果她能将父母送的金锁都替换下来,那么这块玉佩对她可谓意义重大。
若说不是别人送的,也绝非她随身携带之物。关于这点,宇田雅治再清楚不过。
想来,只能是送者有心,受者有意了!
他冷笑,两指轻轻崩断串连玉佩的红线,将它捏在指间反复端详,瞧见底部有处刻着细小的文字。
略微背光,上面的文字受到光影作用,依稀可以辨认。
——宇。
玉佩上刻的就是这个字。很显然,这定是别人赠与她的。
而那个人是谁,他已经没有必要去调查。反正那人,是不可能有机会与他争高下。
宇田雅治将玉佩收好,并不打算物归原主。
感觉屋内越来越冷,他也顾不上还光着身子,先将繁韵从地板上抱起,小心翼翼的安放到床上。自己也一并钻进被子里,抱着她取暖。
环抱着同样冰凉的身体,他尽可能将身上的暖意过渡给她。
繁韵睡得迷迷糊糊,只知道哪里温暖,便往哪里靠。潜意识的将头埋在最温暖的地方,安心睡着她的觉,做着她的梦。
见她扬着嘴角,一派幸福甜美的神情,宇田雅治十分好奇。究竟在她的梦中,可曾有他?
或许吧!
他释然浅笑,蜷缩身子,紧紧抱住她;像两株相互缠绕的藤蔓,任谁也分离不了。
扯被子盖过头顶,他将她抱得更牢了。
在这片漆黑的小天地里,他可以试图遗忘彼此的恩怨,也无需在意对方的身份,他只用知道怀中的人是她——一个他喜欢的女子,无关国籍,不论是非,只此而已。
这时,启明星已悄悄爬上天际,忽明忽暗的俯照着大地;静静注视着,那被白雪渐渐掩盖后的世界。
如果白雪永不消融,那些被粉饰过的伤痛;或者被埋没的恩仇;便会长久禁锢在白雪之下,无法复苏。
奈何,白雪终会化,伤愈总留疤。
当第二天太阳重新升起时,一切便无所遁形;消不掉,也忘不了。
这,就是现实。所以才格外残酷。
……
繁韵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天。
她掀起被子,离开里面黑朦朦的“世界”。转眼望去,窗棂上透着晨曦的微光,薄薄一层。
夜晚,就这么走了。
她苦笑,一瞟眼却发现了更为残酷的现实!
——那个蜷缩在身侧的,居然会是宇田雅治!
而她自己,竟然是全身****,伴在他旁边睡了一夜!
就算她已然忘记昨晚发生过什么,可在目前的状况下也不难想象。
她反复打量自己,阖上眼又睁开,旁边依旧是那张俊雅的睡容。
大惊失色,差点从床上跌落下来。
又尴尬又羞愧的情绪困扰着她,无法睁开眼接受这一切。
最可怕的是她居然丧失了往日强烈的愤慨,在怨恨他的同时,也开始痛恨自己的放纵。
如果昨晚她不陪他一起喝酒,如果昨晚她早早离开,如果昨晚她……
她不敢再往下回忆,跳下床去找回自己的衣裳,仓惶奔离。
回屋后,她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期望着雅文不要再提及昨晚。深知瞒不过她,可也不愿意当场被揭穿。
雅文什么也没说,只是体贴的给她倒了杯热茶。繁韵茶还没喝完,一名婆子便端着汤药进来。
“少将说怕姑娘酒醒后还会发胀,特意吩咐我送解酒汤过来。还嘱咐,要看着您喝下。”
繁韵接过汤药,有些犯疑,也有些难受。微抿了小口,苦得直皱眉。
“解酒汤怎会这么苦的?”她无心的一句话,却令雅文脸色一变,她撑起身子打掉繁韵手中的药碗。
“这不是解酒汤!”雅文瞪着婆子,恨恨地说。
繁韵惊讶的瞟了瞟送药的婆子,发现她神色突然变得古怪,似乎想趁机溜走。一把抓住婆子的手臂,推搡进屋内。
“这到底是什么药?如果你不说实话,我不好过,你也别想舒坦!”繁韵厉声威胁,婆子早吓破了胆,肩膀上又被她捏得生疼,只好支支吾吾道出了实情。
“不关我的事啊!我也是……按吩咐办事的。这……这……这个解酒汤……”
“还解酒汤!”力道又重了一分,婆子顿时疼得呀呀叫。
“不……不是的!是……是以前……以前专给窑姐儿配的药。连喝几副后……就……就再也生不出孩子了!”
闻得这话,繁韵震惊得松开了手,脑子像被重物敲击过,全懵了。而婆子也趁机溜走,生怕再被她抓回去。
繁韵咬了咬唇,钻心的疼并不假。她本以为皆因恨所致,原来,却是寒彻了心。而当她从中缓过神时,眼眶竟已潮湿一片。
未惹恨,泪先留。
木讷的偏过头,望向一脸怜惜的雅文,冷冷问:“你怎么知道,这不是解酒汤?”
“呵呵,因为曾经我有幸喝过。”雅文说的很淡然,一笑置之。
繁韵点着头,反反复复回味着这句话,莫名想大笑一场。
最终,她没有笑出来,而是漠然擦去眼角的残泪,愤然跑出屋内。
雅文看着她走,并不出言相劝。因为她喜欢现在的繁韵,一个彻底沦陷在仇恨中的女人。通常在这种人身上,什么事,都会成为可能。
……
而这时,宇田雅治正在和田中通电话,怂恿对方联合自己在武汉市所有码头和铁路都设立关防。以零敲碎打来加重商界巨头们的关税,并要让他们在新政府成立后签下一年不准再调物价的协议。表面是纵然他们对日本侨民抬价,实则却以关税来压榨这些商人。既肥了军费,又起到惩戒他们的作用,一举两得田中爽快答应。
刚谈妥一桩协定,宇田雅治又收到山本呈上来的重要军情。乍一看到信函中写有“繁熙”两个字,既震惊又愤怒!
他没想到那场围剿行动中,繁熙居然还活着!不仅如此,他现在还策划后日袭击日军后勤基地和通讯站的大行动!
宇田雅治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好运的人!除非当日他不在场,否则决无可能侥幸逃脱!要么,就是有人故意放他离开!
想来想去,他只能想到一个人。
正当他陷入沉思时,却看见繁韵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盏茶。
她这个时候出现已经很离奇,更离奇的是她居然会将茶端到他的跟前。莫非,她已经淡忘了昨夜的事?抑或是,再也不排斥?
宇田雅治终究是个自负的人,也不多细想,接过她的茶水便喝起来。顺便打发山本离开。
他再品了一口茶,发觉味道格外香醇,余味甚甘甜。闻香是茉莉,可口感上却略有差异。好奇的
问道:“这是什么茶?茉莉花茶吗?”
繁韵点点头,“茶是茉莉花茶,不过我特意加了点蜂蜜和玫瑰露。口感会更佳一些。”
“是吗?那我可要多喝一杯了。”他开玩笑的调侃,心情大好。
“辛苦你了。”这是他第一次发自肺腑的想要感谢她。
因为,她终于舍得在他身上花心思,不用总等到他下命令才肯去做。而这种转变,正是他最乐意看见的,也是一直以来的憧憬。
尽管她不爱笑,也不多话,总是这般冷冷清清的站在他身边,可宇田雅治已觉可贵。
他握住她的手,搓磨掉上面的冷气。眸子里,嘴角边,都含着笑,透着情。
“现在,你是不是肯接纳我了?”
宇田雅治昂着头望向她,等待一句肯定的话,哪怕只一句。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道密码,唯有遇见相同密码的人,心锁才能解开。”繁韵眼神飘忽,不愿停
留在他脸上,宁可放任它漫无目的地游离。
宇田雅治没有留意她细微的变化,只是对这番玄之又玄的话产生了浓厚兴趣。
他微笑着蹙眉,歪着脑袋假装思考。
“这样的话,我倒要好好想想……”
“随口报出你心里的数字吧。生辰之类的也可以。但不能思考,凭感觉报数,因为第一直觉是最准确的。”她帮他出主意,尽管这早就是她安排好的步骤。
“也好!”宇田雅治爽快应承,随口报出他想到的数字。“1911715、1891221、1898728……”
“这些怎么听着像生辰?”
“没错。第一个是我的生辰,后面两个是我父母的生辰。你呢?也报报你的密码,看与我合不合。”他依然开着玩笑,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无伤大雅的游戏。
“那我也报个。1938818。”
“你这个也是年份嘛。总不会是生辰吧?”
“是我父母的忌日。”繁韵淡然笑着,眼底渗出点点冷意。
她越是这般轻描淡写,在宇田雅治看来,却更是一种无声的抗议。莫名的,竟觉她的手更冷了一分。他缩回自己的手,没再握住她,可抵不过掌心的冰寒,终又伸出手去。
幸好,繁韵并没有抗拒,由着他就这么牵住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