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韵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第一眼看见的是留着两撇小胡子的日本军医和护士,见到他们欣喜若狂的样子,她十分不解。尤其听到他们说是宇田雅治抱她来救治,就越发难以相信。
他会有那么好心吗?自己不过是一名囚犯,值得所谓的“大日本帝国”军官如此费神吗?繁韵待到精神略好了些,动身就要离开医务室。
明知不可能随心所欲的离开这里,但她就是发狂的想离开。撇开医生护士的阻拦,任性的跑向室外。门口驻守的宪兵意外的没有拦截她,只是隔着她不远的距离紧紧跟着,时刻监视她的动向。
可她还没跑几步,腰就疼得厉害。虚弱的趴在领事馆的一侧楼角大口踹气,周围巡逻的宪兵都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她,怀疑她的身份,却又默契的谁也不先揭发。
是因为宇田雅治格外开恩吗?还是来源于她付出的“报酬”?
繁韵不敢想起那夜任何一个细节,那太痛苦了!可酸楚还是刺痛了她的鼻息,惹红了眼眸;含着满眶打转的潮气,侧过身去,将目光无意识的投递到背后那片空院。
这时蓦然闯入眼帘的一道身影,令泪水霎时止住,硬生生收回心底。
彦骁宇,她又见到了他,依旧是那样英气逼人,神采奕奕。似乎只需这么静静看着,再多的惶恐也会消失不见。
他就如同一道阳光,不偏不倚,正好照暖你。在这黑暗的敌方阵营中,是唯一能令繁韵得到暖意的人。只是她无法随心的走上前,只能将身子缩躲一旁,小心翼翼的望向正在和日本宪兵比赛射击的他。
越望,心里越酸。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纵使被划破,会出血,她也拼命的想再扎进一分;自行惭愧的卑劣感奔流进整个心头,看他一眼,就欲酸楚。憋红的眼眶,终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如果没有那一夜,如果没有那一夜,也许,她日后一定能在他面前露出最自信的笑容。
但……
“在这里干什么?”但,他的出现彻底扰乱了这一切,再也平静不了。
“与你无关!”繁韵侧过脸,不想被宇田雅治瞧出端倪,奈何面颊上的清泪还是瞒不过他的眼睛。
宇田雅治歪着脑袋,好奇的将手指探向她的脸庞,在她抹泪的瞬间,沾取了那一行行泪水。
他吸允下指腹上的残泪,忽语:
“不怎么咸,很酸。”乍一笑,又道:“你心里就那么痛苦吗?”
他的笑不张扬,也不轻狂,却自能令你周身不舒坦。含笑的双眸,尽管温和友善,可繁韵就是不敢多直视一秒,只能闪躲。
她偏过头,将双手合拢举到他跟前,不卑不亢地说:“既然身为阶下囚,要杀要剐悉从尊便。如果你以为一再放过我,就可以令我感恩图报,或者说要我做你解闷的玩物,那我宁可同其他人一样,就地正法!”
“唔,这倒是个好提议。”宇田雅治煞有其事的颌首,眼神飘忽得让人愈发琢磨不透。繁韵发怔的望了他一下,真以为自己等到了手起刀落的那一刻。不料,他忽垂首一笑,彻底粉碎了她的奢求。
“我说的是……”他手指轻挑繁韵耳边一束发丝,似笑非笑的说:“玩物这个建议。挺不错。”
“别做梦了!我死也不会的!”固执的推开他的手掌,繁韵脸绷得更紧了。其实她心里知道自己有多么害怕,那夜的重临。
“放心,我这一个星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宇田雅治别有用心的话语,繁韵怎么会领悟不到。他说这话,无非就是拐弯点名她身上不方便罢了。如此想法设法的羞辱自己,她就算脸皮再厚,也绝不可能无动于衷。瞅准他别枪的地方,就想夺枪杀了他,再了结自己。
中过一次计的宇田雅治自然不会蠢到再让她得逞,眼瞧她的手就要探到自己腰侧,敏捷的捏实她的手腕,霸道的牵着她往使馆后花园走去。
“好吧。我换个方式不就行了。”他自语,仍是蛮横的拽着她往前走。无论繁韵怎么抵触,他就是我行我素,哪怕沿途会被宪兵看见,他也无所谓。
只要是自己认准了的事情,怎样都不会放手。
如果随便就能被其他人左右,那就太不像自己了!
……
冬日,花园其他花卉都已处于“冬眠”阶段,只剩梅花如期绽放,幽香扑面。由于今年的冬雪迟迟未到,所以无法看见皑皑白雪一点红的唯美景观。
宇田雅治不无遗憾的叹息,随手拉过被强拖来的繁韵。
双臂一使劲,就将繁韵抱上了一株比较低矮的梅树枝上。
“你到底要干什么!疯子!疯子!”
“想逃不是吗?为了看外面的世界。”他喜欢看她发窘的模样,这已经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乐趣。看她惊惶失措并拢着腿,生怕高开的裙裾泄漏了内里的景色,这般慌乱的神色,正是他想看到的。
只是,他忽然收紧飘溢唇边的笑容,目光也变得游弋不定,转而望向红砖围墙的另一边。
那里,是个好地方。对她而言,可能是最坏的。
他随性将手搁在她腿侧裙裾处,有意帮她掩饰那份尴尬。不料,却越帮越忙,惹得对方更加惶恐,好像被他触碰那么一小块地方,都如被毒虫啃噬一般要命。
真是个顽固不化的女人啊!宇田雅治尽管早就领教过,可生平头次被女人当作洪水猛兽般抗拒,总归有些不好受。或许被触动的已经不再是自尊心那么简单了吧!
“是安静的坐着,还是想等我撕开你的裙角,自己决定。”他冷冷的斥责,一只手已然撩起她的裙角。
“你到底想羞辱我到什么时候!这样就能让你那么满足吗!懦夫!”繁韵扯过裙角,动作依旧不敢太大,她清楚里面并没有太多衣物着身,这回子下半身荡在空中已经凉飕飕的,如果幅度再过大,不仅丢了自己脸面,也会让他活看戏。
宇田雅治看出她的顾虑,笑而不语的将目光展望向不远的远方。
那触手可及的地方,离他不过咫尺;距离她的自由,却是千万里不到头。
“看到对面红墙的世界了吗?那里有很多和你一样渴望释放的人。”
三言两语,立刻揪住了繁韵全部心智。她看了看他,停止了反抗,疑惑的够着脖子向红墙另一边放眼望去……
那是……那是……
“只要我一句话,那里可以是刑场,也可以是天堂。”宇田雅治的炫耀,近乎残忍。褐色眸子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引人遐想。
繁韵没有回应他的话,也刻意不去看他的脸,在他的脸上自己永远看不见仁慈的表情。他有的,只剩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