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隋唐三教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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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安史叛乱之前的儒教哲学(3)

因此,郊与圜丘应该合而为一。许敬宗还建议,方丘和神州分祭,也是把地神一分为二。“既无典据,理又不通”,所以也应合为一祀。这些建议,都被武则天采纳了。许敬宗以后,关于五帝是否可以称天、郊丘是否为一,仍然发生了多次争论,但是郊丘合一、上帝只有一位的趋势已经不可改变。与此有关,对于禘礼也发生了许多争论,仍有儒者坚持认为禘礼是祭天之礼,但是把禘礼作为合祭祖宗之礼的趋势也已不可改变。到《大唐开元礼》,对上帝及百神的祭祀规定如下:冬至,于圜丘祀昊天上帝。以下依次为:五帝、天皇大帝、北辰、北斗、天一、太一以及日月众星等等。并加注释道:“所谓昊天上帝者,盖元气广大则称昊天,远视苍苍即称苍天。人之所尊,莫过于帝,托之于天,故称上帝。”以广大元气为昊天上帝的观念再次载入了国家的正式祀典。其他,正月上辛祈谷,孟夏雩祀祈雨,季秋大享明堂,在祀昊天上帝的同时,都祀五方帝和五帝。这是对贞观、显庆二礼兼收并蓄的结果。其注释明确指出,五方帝是“五行之精”;五帝或五方帝,都不能和上帝等同为一;而“上帝者,天之别号,元属昊天。祀于圜丘,尊天位也”。对其他神灵的祭祀,没有重大改变。唐朝祀典中的另一项重大变化,就是祭祀所谓“九宫贵神”。天宝三年,术士苏嘉庆上言,应该祭祀九宫贵神。九宫神的名号分别是:一宫太一;二宫摄提;三宫轩辕;四宫招摇;五宫天符;六宫青龙;七宫咸池;八宫太阴;九宫天一。据说它们的功能是“实司水旱,功佐上帝,德庇下人”。可以使“嘉谷岁登,灾害不作”(《旧唐书·礼仪志》)。唐玄宗、唐肃宗都曾经亲自祭祀。其礼仪在昊天上帝之下,在太庙之上。对九宫贵神的祭祀引起了一些臣子的不满。大和二年,御史舒元舆上言,认为天子父天母地、兄日姊月,九宫神不过是天地的子男,天子不应该向它们称臣叩拜,而只应派官祭祀。根据这个建议,将九宫祭祀降为中祀。后来,由于不断发生水旱灾害,遂有不少人援引汉代“天神贵者太一,五帝为佐”等说法,认为五帝尚且列为大祀,对太一不宜降低规格。于是又升为大祀。

太常卿王起、广文博士卢就等人的奏章说:“今九宫贵神,既司水旱,升福禳灾,人将赖之。追举旧章,诚为得礼。”(《旧唐书·礼仪志》)对九宫神的祭祀,表现了唐朝君臣对于水旱灾害的深深关切。封禅是儒教最重要的“告礼”,即向上帝报告成功的礼,只有取得了巨大成功的君主才有资格去行这样的礼。封禅之所以必到泰山,那是因为泰山最高,离天最近。秦皇、汉武之后,不少君主都认为自己取得了巨大成功,有资格到泰山封禅,但由于实际情况,能够实行的则只有汉光武帝刘秀等。隋唐时代,臣子们也曾多次建议封禅,但实行的也只有唐高宗、武则天、唐玄宗等少数几位。据《旧唐书》,《贞观礼》虽然主张封禅应该质朴从古,但以颜师古为主制订的封禅仪,却只是舍弃了一些石制品,仍然保留了玉牒金绳之类。这可以说是玉制的简书:将精选的美玉制成竹简似的条条,上面的告辞用黄金制成。玉简之间用黄金制成的绳子穿连起来。外面同样是玉制的盒子,非常精致。现在台湾的故宫博物院内,还存有马鸿逵夫人捐献的一件实物。开元十二年,请封禅泰山的上表有千余份。唐玄宗谦让不允。宰相张说又上表坚决请求,于是唐玄宗下诏道:自古受命而王者,曷尝不封泰山,禅梁父,答厚德,告成功。……物极而复,天祚我唐。武、文二后,应图受箓……至于高宗、中宗、睿宗,都能够怀百神、震六合。他自己在位这些年里,则不断地招致“奇兽神禽,甘露嘉醴,穷祥极瑞”(《封泰山诏》)。依传统的祭天礼仪,祭祀以后要焚烧牲畜、玉帛等祭品。显庆年间,许敬宗在修订旧礼时认为,“燔柴作乐,俱以降神”(《旧唐书·礼仪志》),所以应在祭神以前进行。唐玄宗封禅前夕,君臣们就先祭神还是先燔柴又发生了争论。张说认为:“凡祭者,本以心为主,心至则通于天地,达于神祇。”(同上)但他自己不敢决定,请求唐玄宗予以裁决。唐玄宗决定,仍依旧制,先祭后燔。这些争论,不仅说的是祭天的礼仪,而且说明了儒者对人与上帝关系的看法。为了保持灵山清洁,唐玄宗不欲让更多的人上山。于是采纳礼官学士贺知章的建议,仅在山上祭祀昊天上帝;五方帝以及其他神灵,则在山下献祭。唐玄宗封禅以后,著《纪泰山铭》,刻于山顶石壁。铭文中阐述了他自己和上帝的关系:於戏!天生蒸人,惟后时,能以美利利天下,事天明矣;地德载物,惟后时相,能以厚生生万人,事地察矣。天地明察,鬼神著矣。惟我艺祖文考精爽在天。其曰:“懿尔幼孙,克享上帝。惟帝时若,馨香其下。”丕乃曰:“有唐氏文武之曾孙隆基,诞锡新命,缵我旧业,永保天禄,子孙其承之。”余小子敢对扬上帝之休命,则亦与百执事尚绥兆人,将多于前功,而毖彼后患。一夫不获,万方其罪予;一心有终,上天其知我。……铭曰:维天生人,立君以理;维君受命,奉天为子。代去不留,人来无已。德凉者灭,道高斯起……这段铭文,精练地阐述了天(上帝)与人、宗教与政治、彼岸与此岸的关系,是儒教教义的集中体现。上面所论天人关系,还都是人们的认识。或者说,是儒教的祭祀理论。天人关系见于实事,就是《周易》说的“天垂象”。而自从董仲舒提出灾异祥瑞学说之后,又经过魏晋南北朝天道自然观念的洗礼,隋唐时代的君臣们,对天垂之象又是如何认识呢?

(二)隋唐前期的天人之际

1隋朝与天命隋文帝杨坚借助禅让手段作了皇帝,事实上是依赖自己手中的兵权夺取了幼弱的外孙的皇位。这件事难免要引起别人的不满和议论。在这种情况下,杨坚就更多地依赖天命观念,来说明自己做皇帝的合理性。早在杨坚作为北周辅政大臣的时候,就蓄意借祥瑞符命为自己夺权制造舆论。道士张宾揣摸到杨坚的心思,就不断借星象说将要改朝换代,而杨坚有作天子的仪表。张宾因此得到了杨坚的宠信。从此以后,有关杨坚的天命祥瑞事件就纷至沓来。《隋书·高祖纪》称,杨坚出生于佛寺中,当时“紫气充庭”。有尼姑说,这孩子非同寻常。他母亲有一次抱起他时,“忽见头上角出,遍体鳞起”。杨坚的相貌:“为人龙颜,额上有五柱入顶,目光外射,有文在手曰‘王’。”有善相者赵昭为杨坚相面,认为杨坚将做天下的君主,但要杀许多人才能使天下安定。北周静帝在禅位的诏书中称:木行已谢,火运既兴,河、洛出革命之符,星辰表代终之象。所以自己迁出皇宫,以顺天命。杨坚推让,于是周帝又派太傅等奉上逊位册文。其中说道:往岁长星夜扫,经天昼见,八风比夏后之作,五纬同汉帝之聚, 除旧之徵,昭然在上;近者赤雀降祉,玄龟效灵,钟石变音,蛟鱼出穴,布新之贶,焕焉在下。这是“人神属望”。周帝希望杨坚能顺应天命,即皇帝位。杨坚作皇帝以后,白雀、赤雀、槐木连理等祥瑞不断报来。杨坚也自认为自己是奉天承运,在诏书中不断地称引天命。他即位的第二年六月,下诏道:“朕祗奉上玄,君临万国……”开皇九年十二月下诏:“朕祗承天命,清荡万方……”仁寿二年,下诏:“……朕祗承天命,抚临生人……”而为杨坚作天命论证的,主要是儒者。据《隋书·王劭传》,王劭博闻强记,曾因私撰《齐书》被弹劾,但杨坚看了他的书稿以后反而大加赞赏,于是任命他为员外散骑侍郎,负责修起居注。王劭上言,请宫中及太子、公主等宫府内庖厨,应依古制实行一年四季钻燧改火。这个建议得到了杨坚的批准。王劭又上言说,杨坚有“龙颜戴干之表”,并当众指示给群臣。

杨坚大悦,厚加赏赐,并提拔王劭作著作郎。此时,王劭上表言符命。据王劭的言符命表,北周保定二年五月五日,山东境内的黄河水一度变清,十里澄澈,当时后齐以为是自己的祥瑞。但《易纬·坤灵图》说:“圣人受命,瑞先见于河。河者最浊,未能清也。”当时杨坚正作随州刺史,二十年后,果然隋朝兴起,所以这是隋朝兴起的前兆。隋朝建国之初,邵州人杨某在黄河边得到一块青石图,一块紫石图。上面有杨坚的名字,名下有“八方天心”四字。王劭认为,这就是以往所出现的《河图》。后来,在汝水又得到一个神龟,龟腹下有文字“天卜杨兴”。安邑在掘地时得到一块古铁板,上面有文字“皇始天年,赉杨铁卷,王兴”。同州得到一个石龟,上面有文字“天子延千年,大吉”。王劭说:“孔子叹河不出图,洛不出书,今于大隋圣世,图书屡出。”因此,这是大隋应受天命的证据。北周建德六年,亳州大周村有二龙相斗,白龙胜,黑龙死。王劭说,杨姓纳音为商,商属西方,白色;而周是黑色,这意味着隋要代替周来接受天命。王劭还引《稽览图》:“治道得,则阴物变为****。”并引郑玄注道:“葱变为韭亦是。”这几年来,皇家菜园中的葱就是变成了韭菜,这说明隋朝的政治得到了上帝的承认。杨坚看到王劭的上表非常高兴,重赏了王劭。王劭得到了鼓励,再次上表,多引《易纬》和《河图》,说明隋朝的兴起,是上帝早已作出的安排。比如《河图·帝通纪》载:“形瑞出,变矩衡,赤应随,协灵皇。”《河图·皇参持》有:“开皇色,握神日。”王劭说:“‘赤应随’者,言赤帝降精,感应而生隋也,故隋以火德为赤帝之子。”而《河图》说的“开皇”,和隋的年号是相合的。王劭的结论是:“凡此《河图》所言,亦是大隋符命。”王劭的上表,使他深得杨坚的宠信:“上大悦,以劭为至诚,宠锡日隆”(《隋书·王劭传》)。后来,又有人得到两块白石,上有纹理。这些纹理被附会成龙凤龟麟等物象和五行八卦等文字,还有所谓山川星斗,杨坚的名字被认为是坐北面南。王劭为这些文字作了二百八十首诗献给皇帝,并且撰写了《皇隋灵感志》三十卷。儒者许善心,本是南朝的臣子。入隋后,能怀念故主,得到隋文帝的赞赏。开皇十六年,有神雀降于宫中,杨坚设宴庆祝。

在宴会上,许当面作《神雀颂》,认为这是“上天所命,明神所格”。颂文大得杨坚赞赏,许因此得到“二百段”物品的赏赐。隋朝初年,为了争取制订历法的权力,张胄玄制造了所谓“影短日长”说,作为祥瑞上报朝廷,杨坚大悦。但由于不能判断是非,这个祥瑞就被搁置起来。隋朝灭陈,得到了袁充。开皇十九年(一说二十年),袁充继承张胄玄的事业,又上书言“影短日长”。袁充道:隋兴以后,日影渐长,开皇元年冬至之影,长一丈二尺七寸二分。自尔渐短。至十七年冬至影,一丈二尺六寸三分……二年夏至影,一尺四寸八分。自尔渐短。至十六年夏至影,一尺四寸五分,《周官》以土圭之法正日影,日至之影,尺有五寸。郑玄云:冬至之影一丈三尺。今十六年夏至之影,短于旧五分;十七年冬至之影,短于旧三寸七分。日去极近,则影短而日长.....伏惟大隋启运,上感乾元,影短日长,振古稀有(《隋书·天文志》)。也就是说,这种“影短日长”的现象,乃是上帝对于隋朝政治优良的表彰。由于“日长”,所以增加了工作时间:“将作役功,因加程课,丁匠苦之”(《隋书·袁充传》)。古代观测日影,用八尺高的标杆。由于尺度不同,观测条件不一,日影的长度历来就出入很大。《隋书·天文志》记载了几个数字:冬至影夏至影《尚书·考灵曜》13尺15尺《易纬·通卦验》13尺148尺《周髀算经》135尺16尺刘向《洪范传》1314尺158尺又据《隋书·律历志》载,隋朝初年,用刘宋尺,一尺相当于晋代以前一尺零六分四厘。开皇十年后,用万宝常所造尺,一尺相当于晋代以前一尺一寸八分六厘。尺度的更换,也会造成误差。日影长短和古代不同,可说是必然的。但袁充却把这种情况说成是隋朝的德行感动了上天。袁充的说法貌似合情合理,所以得到了杨坚的赞许。杨坚在朝廷上对百官宣布:景长之庆,天之佑也(《隋书·天文志》)。并且由于这个祥瑞,把开皇二十一年改为仁寿元年。这些祥瑞天命事件帮助杨坚巩固了自己的皇位,也帮助杨坚完成了国家的统一事业。“德林以梁士彦及元谐之徒频有逆意,大江之南,抗衡上国,乃著《天命论》上之”(《隋书·李德林传》)。李德林的《天命论》开宗明义道:粤若邃古,玄黄肇辟,帝王神器,历数有归。生其德者天,应其时者命,确乎不变,非人力所能为也。这里的“生其德者天”,显然是孔子“天生德于予”的另式表述。《天命论》把隋朝的受命追溯到周代初年:“大隋神功积于文王,天命显于唐叔。”说的是邑姜生唐叔时,梦见上帝告诉她:“余命而子曰‘虞’,将与之唐,而蕃育其子孙。”李德林认为,区区晋文公重耳是不足以当这个天命的;可以当这个天命的,是隋朝:“邑姜梦帝,隋以兴焉。”李德林列举了杨坚成功的事例,认为这就是“明神飨其德,上帝付其民”的证明。李德林还列举了当时的种种祥瑞,认为这是以前的帝王所无法比拟的。李德林认为,假如没有天命,即使像许由、伯益、孔子这样的圣人也无法成为天子。至于那些作乱的逆臣贼子,“皆由不识天道,不悟人谋,牵逐鹿之邪说”所造成的。最后,李德林希望,人们能够“辨玄天之心”,归附这位受命之主,共同完成国家的统一和实现天下太平。《天命论》还谈到,当周隋禅代之际,“百辟庶尹,四方岳牧,稽图谶之文,顺亿兆之请……”这就是说,图谶,仍然是杨坚接受天命的重要依据,也是百官公卿所共同相信的天命根据。据《隋书·经籍志》,杨坚作了皇帝以后,曾对图谶进行了严厉的查禁,他的儿子杨广,查禁更加严厉:至宋大明中,始禁图谶,梁天监已后,又重其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