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隋唐三教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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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三安史叛乱之前的道教哲学(6)

用于治国,要求“无心分别”善恶;对于一切,都要“无可无不可”(第四十九章)。因为有了分别,就伤害物的本性,违背常道,“分别妨道”(第六十四章)。在对待宗教实践的态度上,李荣和成玄英一致,最后都归结到心性的修养。和成玄英一样,李荣也反对繁文缛节。他说:上礼经三百,威仪三千,以此教人,故曰“为之”。礼烦则乱,下不能行。(第三十八章)李荣和成玄英的不同处,是更加从治国的角度来考虑宗教礼仪的作用。为了使“下”,即多数人能够实行,简化宗教礼仪是必要的。李荣还讲长生不死,只是不讲炼丹,也不主张服气,反而要空形神,丧物我,所以他的“长生不死”,也仅是精神永恒。到了唐玄宗,则只到修身为止,连长生不死的字句也不提了。4治国治身的老子之道(下)唐玄宗注认为,以往的《老子》注,即使严遵、河上公,也没有能够懂得《老子》的精义,其余各家,“浸微固不足数”(唐玄宗《道德真经注·序》)。在《道德真经疏·释题》中,唐玄宗这样论述了《老子》的大旨:其要在乎理身、理国,理国则绝矜尚华薄,以无为不言为教……理身则少私寡欲,以虚心实腹为务……而皆守之以柔弱雌静……此其大旨也。治身和治国之间,治国是治身的目的,治身是治国的根本或前提。这一点和《大学》的修齐治平没有差别,差别在于如何修身。《大学》讲的是格致,是正心诚意。这里讲的用弱静,是“反本复性”。唐玄宗认为,人受生之时,有一个真实的本性:人受生,皆禀虚极妙本,是谓真性。及受形之后,六根受染,五欲奔驰,则真性离散,失妙本矣。(唐玄宗《道德真经疏》第十六章)传统的说法,人的本性不同,是由于禀气不同。禀清气者为贤为圣,禀浊气者为愚为贱。唐玄宗说,人“旨禀虚极妙本”,当与佛教的一切众生皆有佛性有关,而其直接来源,当是道教自身的一切众生皆有道性。 由于成形,失去了这个妙本。失去的原因是“六根受染,五欲奔驰”。为什么原来不受染,受形以后才受染,唐玄宗没有说明。这是一个讲不清楚的古老问题。唐玄宗只是从这个角度论述************、达到精神解脱的问题。其手段不是向外,而是向内,力图在纷纭的现实中寻找一个宁静的精神天堂、净土或彼岸。唐玄宗逐声色,好虚名,精神境界相当卑下,却硬要讲一些连自己也未必信的高妙道理,因为这是时尚。皇帝趋时,正反映出当时的时代风气。唐玄宗虚构了一个“虚极妙本”,即人的“真性”。然后说,修炼的目的,就是复归这个真性。复归的手段,就是“守静”:今欲令虚极妙本必自致于身者,当须守此雌静,笃厚性情,而绝欲无为。能守静致虚,则正性归复命元而长久矣。(《疏》第十六章)之所以要以守静去致虚,原因在于,人的真性本来是清静的:人生而静,天之性。(唐玄宗《道德真经注》第一章)“人生而静,天之性”,是儒经《礼记·乐记》上的话;守静,是老子的主张;****使本性染污,是佛教的说法:唐玄宗把它们结合到了一起。

正因为人的真性本来是清静的,要保持、恢复这个真性,也必须清静无为。君主清静无为,就要清心寡欲,不要生事扰民,从而“令物各遂其生”(《注》第十章);一般人清静无为,就是安于性分,不要过多追求:难得之货,谓性分所无者,求不可得,故云难得。夫不安本分,希效所无,既失性分,宁非盗窃?(《注》第三章)人之受生,所禀有分……分外妄求,求不可得。(《疏》第三章)人的本性清静,是唐玄宗《老子》注、疏的立论基础。人的本性是清静的,是与生俱来的,所以必须保守。假如被****污染,应当设法复归。在《道德真经疏》第一章,唐玄宗开宗明义地讲道,所谓道,就是叫人“了性修心”:欲使学者了性修心,所以字之曰道。人们明了自己的真性,通过修心,从而保持它,或复归于它,就会行动自如,“若得其性而为之,虽为而无为也”(《疏》第三章)。率性和无为,在这里统一起来了。因为人们的行为,都不会超出自己的性分,也就不会有争夺,从而天下太平。唐玄宗没有许给人一个世外的天国,也没有谎说如此就可成仙得道,他只要求人们在现实中安守自己的性分。他也没有给人们的安分以某种报答,而把安分说成人们自己的本性、本分。因而只是一种“应该”,一种无条件遵守的绝对命令。他完全不讲长生,只认为修炼的结果,不过是能尽“一期之寿”(《注》、《疏》第三十三章)。他把一个完整的彼岸世界安放在人们的心上,从而把心灵的修养作为道教修行的全部。他认为,这样一来,人君可以“永终天禄”(《注》第十章),百姓可以“长无危殆”(《注》第五十二章)。这是一个现实的天国。实现这个天国的条件,只是每个人都心灵宁静而不妄求。在这个天国里,每个人的心灵都是自我封闭的,因而是绝对分散的;但这些心灵又是统一的,他们遵循着同一个原则。由此推论下去,可以得出“理一分殊”的结论。这既是道教教义,又是治国的政纲。唐玄宗的《道德真经注》不讲长生,他认为“反本复性”,精神解脱,就是道教追求的全部目标。但是,这并没有消除道教的宗教性质,在他的心目中,老子,就是太上老君,就是道教的至高神灵。他相信“圣人以玄元始三气为体”,而“老君法体”,就是“以三一为身”,并且“身有真应之别”(《疏》第一章)。《道德经》,就是老君这位神灵所讲的一套治国、治身之道。唐玄宗作为皇帝,他对《老子》的注释带有导向的作用。他命令全国每家必须藏有一部《老子》,应当就是藏有经他注释的《老子》。至少从他开始,唐代道教的方向,也就是他的注释所指示的方向。有皇帝的注释指引方向,臣子们自然也都在这个方向上理解《老子》。唐代道经,最重要者除《老子》以外,还有《庄子》、《列子》等,它们被尊称为经,作者则被尊为真人。对这些经的注释,也是道教经学的一部分。注释《庄子》的代表作就是成玄英的《庄子疏》,前面已有介绍。注释《列子》的,有卢重玄的《列子解》。卢重玄在《列子叙论》中说,人生是形与神会,人死是形与神离。形有生死,神无死生。神是形的主、气的根。神属于道、性方面。要得道,只有养神。他反对《列子·天瑞篇》所说的“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认为“凡有生皆有死,为物化者常迁,安能无生无死,不化不迁哉”(《列子解·天瑞篇》)。这也就否定了肉体长生的可能性,否定了方术道教的追求。养神,就是契真得道,反本归根,反情归性。卢重玄说,人们总是有所贪求,君子求名,小人贪利。养神,就是去掉这些****。****的产生,是由于“有我”。假如能忘我、忘形,就可能得道、全生。

这就是所谓“知有其形者,适足以伤其生;忘其形者,适所以成其生”(《列子解·黄帝篇》)。卢重玄说:“近于性则得道,惑于情则丧真。”(《列子解·天瑞篇》)情的产生,又是因为有“我”,所谓“我”,就是形。因此,形为障碍,它束缚着神和性。所以,卢重玄完全不讲养形、长生。他要求忘我,要求去掉****,作一个道德高尚的人。这是成玄英、李荣、李约、陆希声所追求的目标,也是儒教追求的目标。为社会教化出好人,为国家教化出好的黎民百姓,在这个问题上,儒教和道教是一致的。5《西升经》和《阴符经》及唐代新造道经的哲学唐代除《老子》、《庄子》等道经之外,还流行着其他的道经,有些道经,也可能是唐代创造的。这些新创的道经和对流行道经的注释,也反映着唐代道教的思想面貌。除《老子》、《庄子》等道经,唐代流行并被注释的道经,主要有《西升经》和《阴符经》。《西升经》大约成于隋唐之前,隋唐时代不少人为该经作注。现《正统道藏》本《西升经集注》,作注者有韦处玄、徐道邈、李荣、刘仁会等。《西升经》托为老子所说之经,认为道的要领就是“自然”。李荣注,认为自然就是“内无自性,外绝因缘”。有人认为,自然就是不必修炼;李荣认为,这是不对的。要成为神仙、真人,必须修炼、学习,但是修炼不是养形,而是养神。《西升经》说:“伪道养形,真道养神。”李荣注说:真能入妙,所以养神;伪乃是粗,所以养形。把养形斥为伪道,可说是和肉体成仙说彻底划清了界限。该经总结历史经验,认为形体是不可能不死的:“真神通道,能亡能存;神能飞形,并能移山……观古观今,谁能形完?”李荣注说:“远观往古,近视当今,为变化之所流逐,阴阳之所代谢,谁得完存者耳?”刘仁会注说:“彭祖殇子,皆同灭亡,况庸庸之夫哉。”这就从理论上否定了肉体成仙的可能。各种方术,归根到底,都是以养形为目的。既然养形是伪道,方术自然也遭到了否定。《西升经》说:“丹书万卷,不如守一。”徐道邈注道:飞炼八石,炉转九丹,刀圭一奏,上升清天,虽曰神妙,犹是方术。岂若正性真根,元一内法,守而不失,与天相毕。徐氏还认为肉体成仙是可能的,但也认为,那不过是次一等的事业。他说,“神人守精反真,空虚灭无。仙人养形长生,举形升天”,但是,“有形不如无形。故曰:何用仙飞也”。即使承认可能仙飞,也不去追求仙飞。《西升经》不像佛教那样,把形体视为臭皮囊。它肯定形体的作用,认为“形不得神,不能自生;神不得形,不能自成”。但该经认为,形是神所产生的,“老子曰:神生形,形成神”;认为形体不过是神的寄居之舍:身乃神之车也,神之舍也,神之主人也。注释者自然也不否认形体的重要,他们认为“舍全则人安,身康则神乐”(徐道邈),说“形非神不生”,“神非形不成”(刘仁会)。但在形与神之间,他们所主张的,只是养神,并且认为养神,就可以得道成仙,“智士保身以养神,运形而升仙”(徐道邈)。而且也只有养神,才是最上等的事业。李荣注说:欲得长生不死,唯有存神。思道,则智得道合;存神,则神与形同。神与形同,自入清虚之境;智得道合,默归智慧之源。妙果斯成,方为道也。妨碍存神的是心。经文说:“老子曰:……生我者神,杀我者心。”李荣注说:“形不自生,得神始生;身不自杀,由心故杀。心不为恶,足可长存也。”因为“心有分别之知,能造有为之果。过我患我,是实由心。若也忘心无知,自当无患”。因此,心灵的修养,乃是《西升经》以及注释者升仙论的归宿。《阴符经》大约出于北朝。

今《正统道藏》本《阴符经集注》保存了李筌注。唐代注《阴符经》的,还有张果。《阴符经》只有数百字,主要论述天人关系。文字简古,注家所见各异。李筌认为,天地间有一定的、不可改变的常规,也会造成一定的、不可改变的“机”,即时机、机会。常规和机都是客观的,人无法改变它,却可以利用它。因此,事业的成败,应由自己负责,李筌主张抓住这个机,创造惊天动地的事业。他说“大荒大乱,兵水旱蝗”,是天的杀机;“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权臣擅威,百姓思乱”,是人的杀机。历史上,有些人利用过这些机,他们或者“起陆而帝”,或者使贵贱易位。这些人,是李筌心目中的英雄。李筌说,有人把黄龙下、醴泉出、日月薄蚀、五星失行等等看作治乱之机,这是不对的。真正的治乱之机是“昏主邪臣,法令不一,重赋苛政,上下相蒙”。这样的机,人们应该抓住。李筌认为,天地无心,对万物无所谓恩威;日月运行,不是为人存在。人们没有必要恩怨天地。对生活的深刻观察,使李筌获得了生动的辩证法思想。他说,五味可以生人,也可以杀人,问题是能否正确使用。“恩者害之源,害者恩之源”,人们得到的结果,往往与最初的愿望相反。天地使万物生成,但生成之后就是灭亡。万物供人使用,却同时使人骄奢。人用万物做成了贵重器物,同时也毁了该物。在李筌看来,这都是自然形成的关系。老子看到了天地不仁,因而主张无为,不干涉事物的自然进程。李筌看到事物的进程是自发的关系,却主张利用事物所造成的机会和条件。和老子的柔弱谦退相反,《阴符经》和李筌注给道教带来了进取之心和刚健之气。张果的《阴符经注》反对李筌的主张,认为“阴符”不是“暗合”,“五贼”也不是“五味”,“三要”不是“心神意”,而是“耳鼻口”。张果认为“天以凶象咎征”儆戒人,反对李筌承认什么“天地不仁”。但张果也认为,“四时之行,万物之生,皆自然也”,圣人“因自然而冥之,利自然而用之”。假如人能善用自然之机,“虽宇宙之大,不离乎掌领”,“虽万物之众,不能出其胸臆”。比起李筌,张果更多地探讨了性情的关系。他认为,性静而情动,性正而情邪。因此,性是生之机,情是死之机。张果主张,圣人应以大仁大义、至公至正去治理天下;而修身治国,也就是“立生机以自去其死”,也就是立性以去情。张果虽然主张立性去情,但不贬低心的作用。他认为,心有爱恶之情,因而可以择善而从,“观善而惩恶”。张果的哲学,和李筌一样,也是积极有为的哲学。而他们这种哲学倾向的基础,就是《阴符经》。张果在玄宗时已是高龄,而李筌又在张果之前。李筌的《阴符经注》,明显是对隋唐之际社会危机、政局****的反应,也可能是对这段****历史的总结。而张果的注是太平年代的产物。所以李筌多讲抓住时机取天下,张果多讲治国。他们的立场观点都有不同,但他们都把现实的社会政治问题作为自己关注的重心。他们的注,也都反映了道教的本色。唐代道教还新造了许多经书,其中《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常清静经》)最有代表性,对后世的影响也最深远。《常清静经》一开始就说:“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常养万物。”对大道的描述,的确出于老子思想。然后论述清浊动静,说“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把清静提升为修道的最高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