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过布帘,从大敞开的窗户投进一阵阵腊月般的严寒,从窗外通向门边,却丝毫无法吹走内心的不安,呆呆看着手中那张没有写名字但依旧准确无误发下来的试卷,血红的大叉与分数让我甚至不敢抬起头去看老师的阴冷表情。
一百二十二,这是一个多么恐怖的数字啊!
初二的数学本来就不难,何况这才是上学期,平时都能一直在一百四十以上的我这次却破天荒的掉下到一百二。
当老师冷冷地命令我们打开窗户,与其说是通风还不如说是惩罚的时候,我就已经能够猜到现在老师的心情是多么的糟糕。
平均分八十九!平均下来居然一半多的人都不及格……
而真正让我心惊的并不是这里,虽然考试本身很重要,但我依旧无法忘记昨天晚上那个神秘的声音提醒我的:“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我知道,来这里上学似乎对于那个神秘的任务来说本身就是多余的,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就是班上的某一个人,为了我的生命着想我甚至根本不必要来学校。
而是在于刚才发卷子的时候,我很明显地感到有一段记忆明显模糊,当我回过神来,我与我后面那位女生的卷子就已经分别到了各自手中,我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怎么走上前去拿到试卷的。
看了看那虽然写着第一名但依旧让我魂不守舍的试卷,我转过头去看了看我身后那位女生。
只见她露出了疑惑目光,我又重新转过头来,装作出与班上另外四十人差不多的认真看卷子的样子。
如果真的是她,那么……如果我找到了那个错误点,那么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试探着在心里问道。
“错误将会修正,她会消失。”之前我无论怎么都不会主动出来的系统音突然再次在我的脑海里响起,虽然平平淡淡但却让我猛的一惊。
我一旦指认出来,她就会消失!
今天晚上六点半是我最后的期限,如果我没能在这之前指认她出来我就会死去,而如果指认出来她就会……
……
“那个?”
“他们确实很烦,你在这里?”
“今天中午该我做清洁,我们组的人全跑了只剩下我一个。那个,你……”
“我是到食堂了才发现忘记拿饭卡了,所以……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应该知道我是全校唯一一个中午回家吃饭的,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忘了要出门条了……”
“出门条……现在老师就在伙食团最靠近后门的那一桌,你先去要了来吧。”
“……可是清洁?”
“你回来之前我帮你做!”
“但是……”
“快点去,老师如果吃完了回家午休你就找不到人了!我在学校吃,伙食团再晚都不会关门的。”
“哦!谢谢。”
……
“那个,中午的事情……”
“嗯?”
“那个,谢谢……”
“没什么,我只是顺便而已。”
“哦!”
……
“你怎么了?”
“我一直都是这样早上打瞌睡的。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醒。”
“可是你……”
“那个,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你呢?平时基本上从来不和别人交流,好像,那个,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啊?我的名字……”
……
极力想要将她记住,极力想要回想起虽然仅仅只有这三天的记忆,但无论怎么思考,却只能记忆变得越来越模糊,当我睁开眼睛,已经完全无法回应起她究竟长什么样子,无论怎么努力去思考,她的外貌总会在我的脑海里扭曲成另一副另一个人的模样。
我转过了头再次看了看她,虽然在眼里是那么的清晰,但在脑海里却仿佛偏偏无法留下半点痕迹。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着她存在的不正常,我极力想要找出她的真实,却只能变得越来越虚化。
仿佛一颗大石头压在了我的胸口,沉沉的,无法落下也无法提起。
……
巴赫小步舞曲响了一次又一次,代表着死亡期限也一步步的逼近,当时针仿佛跨越亘古,又像是陀螺一样飞速地直直指在数字6上的时候,班长周虹夕那催命符似的声音再次在广播里响起。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熬到放学的,我甚至不知道刚才的几节课分别是什么课,但我所知道的,只有那晚上六点半最后的期限。
今天是星期四,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在第四节课下课之后老师就不会再回来,所以并没有老师来催促。
一名又一名的同学收拾好书包离开教室,渐渐的,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教室里再没有什么外人。
当最后一位同学离开,教室的灯已经关闭,洁白微黄的柔光与寒冷的清风一并从窗外洒进教室,宛如末日前的景象,昏暗而又冻骨。
在一片不真切的朦胧里,我转过身来,望向了那位很有默契的,与我同样坐在教室里没有离开的女生。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彻底静止,昏暗的光芒下虽然我依旧能够看清她的外貌,窗外的寒风吹袭在她的脸上,长长的柔发在风里肆意飘扬,但我依旧无法将其哪怕是一点刻印在自己的脑海。
想要说些什么,但同时又什么也无法说出。
一种奇怪的,无法描述的情绪在脑海里飞速蔓延,并不是孤独也不是自由,并不是快乐也不是彷徨,不是喜欢也不是讨厌,而是一种奇妙的,难以描述的,仿佛平淡但却是由无数种不同情感柔和在一起的情绪。
想要将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刹那,但那已经显示六点十分的钟表却在不断地催促。
本应该慌张惶恐不安的心,此时却变得无与伦比的平静,那并不是真正的平静,而更像是一种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处于自我保护机制的心理无论如何也无法影响身体的状态。
在那双通透的,仿佛将我彻底看穿的目光注视下,我沉默里许久终于缓缓开口道:“你是那个吧?”
“你已经知道了……”我那模棱两可的话让女生略微有点诧异,但很快意识到了我说的究竟是什么,“对啊,如果是你的话……”
我打断了他接下来的,带着些许紧张语气的话,直入了正题:“你应该知道了,我们两个之间只能活一个,所以……”
时间一分分地溜走,那让我纠结了几天的问题,在此刻,在我的心中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如果她真的就是那个不应该存在的人,那么,这样就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我知道了……”在一阵紧张之后,女生似乎终于意识到了我已经发现了确凿的证据,再无法糊弄过去,认命般说道,而下一刻脸上却带上一抹诧异的色彩。
“从小到大,我没有一个朋友,我想过去融入集体,但他们只会以欺负我为乐……”我话题突然一变,仿佛忘记了那件重要的事情,叙述起来自己的经历,“无论如何发展,最后得到的都是背叛,直到最后一个朋友都因为她所谓的小团体而离开我之后,我慢慢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沉默寡言孤僻……”
“这也是老师总说我思想和正常人完全不同的原因……”不知道如何描述,更是无法描述,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楚那一切,我甚至感觉无论怎么说说出来的结果都只会让人觉得我在撒谎在小肚鸡肠,情绪这种东西很多时候根本不是语言锁螚描述的事物。
从来没有向别人这样表露心声,无法组织的语言最汇聚成泪水从我的脸上缓缓滑落:“可是,我知道,你是真心为了我好……”
“虽然你恐怕自己都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在我的心里,这是第一次,呜呜呜,第一次有人关心我。”
六点半的时间越来越临近,就在女生似乎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我一只手将她推开:“你走吧!六点半马上就到了,在六点半之前不要见到我。”
“可是……”我的一番话让她说不出话来,稳住了身体之后,她站起身来离开了座位,向我走来。
“快点走啊!”分针已经指向了25的地方,随着时间渐渐逼近,仿佛有什么神奇的力量开始缓缓苏醒,点点滴滴仿佛不属于我,但又像是曾经遗忘的记忆缓缓浮现在脑海。
我下意识一推,一抹极光般的屏障在我身边撑起,阻挡了她的继续前进。
不知名女生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惊讶的色彩,但却并没有为这突然出现的半球形护罩而吓到,而是焦虑地趴在护罩之外用力拍击着大喊道:“不要,你这样会死的!”
下意识将已经变得纤长白皙的,大体上似乎并没有太大变化但简直就像经过了美白一样的女孩子似的手伸到了自己的面前,我脸上的惊讶很快被平静所取代,回归的记忆很快将其冲散。
茫然失措仅仅持续瞬间就彻底消失无踪,擦去了泪水,一抹淡淡的微笑浮现在了脸上。
原来,是这样啊……
淡蓝色的长发取代了原本的小平头,淡蓝色的连衣裙毫无违和感的代替了难看的校服,属于男生的棱角渐渐彻底消失,面容在细节上缓缓变化,几秒钟的时间过去,我已经不再是“我”,已经变回了那个真正的我。
既然这样,那么她究竟是……
此刻,世界在我的眼里仿佛变得宛如水晶般明亮,而那位我一直都记不住外貌的少女的身体也渐渐变得模糊,仿佛剥下一层伪装,当光影消散,我终于三天来第一次看清了她的外貌……
“幻……”
清风吹拂脸庞,此刻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本应该不存在于六点半的钟声在此刻敲响,随着一起响起的,还有那毫无感情的系统音:“深度冒险,真实与虚幻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