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看见界河两岸红莓花带走五月微弱的灯火
俄罗斯小伙隔河唱着忧郁的情歌
瘸腿的老马,冰河,野斑鸠
邻国村庄尖顶的房舍在童年明亮又孤独
我也曾看见六月的阿滕套山和查旦山绵延起伏
采挖贝母的贵州人像扔进空山的鸟鸣
他们在陡峭的山崖和残雪边缘
岩羊一样敏捷地攀爬,寻找
我还看见从甘肃来的妇女,脸蛋黑红,生活简单
她们包着头巾,飞快地摘光戈壁上鲜红的枸杞
又去团场捡拾雪白的棉花
一双布满裂口的手总能把大地收拾得干干净净
有一年我去乌孙山,看见转场的羊群过野马渡河
翻卷的河水冲走羊羔,留下母羊哀哀地低泣
那个黄昏,云朵孤零零地飘往天堂
河滩上最后迁徙的灰头雁,羽毛收拢,细颈低垂
后来它们一只一只仓皇起飞,雁羽像纷乱的箭矢
许多年后,故乡有名的木卡姆歌手埋在了北山坡上
墓碑历历,他在琴声和歌声里漂泊了一辈子
最后在黄土中找到永恒的宁静
我想起第一次听到他的歌声,仿佛是一种伤害
那忧伤的曲调丝绸一样冰凉地缠裹着我
有一****独自穿越辽阔,来到冰雪的楚鲁特山巅
看见鹰的翅膀像一本天书打开的两页
神坐在落日的圆桌旁阅读人世的苦难
他的慈爱和悲悯来不及拯救众多微小的苍生
——那来自天地的阻隔,竟让我一时泪水奔涌
我相信宇宙有它的苍茫和轨迹
那些曾让我疼痛的人和事,也有自己的定律和不测
仿佛巨大空茫的星系里漂浮的碎片和微尘
仿佛这就是命运,无法掌控和抗拒
(原载《诗刊》2012年1月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