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比赛是个漫长的过程,每一个环节都不容轻忽,因为最终的胜利,将是由所有环节的胜利组成的。
但是比赛的第一个环节,也就是起飞上,高下便立判。日盛不愧是天行者年起一代的骄傲,但见他双足一点,毫不费劲就腾空而起。意态从容,姿势优雅,犹如冲天而起的白鹤,行云流水,无滞无碍,引来叫好如潮。
而周逢,表现虽然也可圈可点,但是在行家里手看来,瑕疵太多了。比如双足用力不均匀,比如飞冲的时候,身子晃了几下,严重影响动作协调,比如飞到三丈高的时候,还向下看了一眼……
诸多迹象表明,周逢已经输在了起跑线。
刚一动,就让日盛飞在前头,周逢却是不急不躁。比赛规则摆在那里,比的是飞得高,而不是飞得快。所以,就算日盛把他甩出几十里路,对胜负而言,也没多大意义。
周逢如今要做的,是保持自己的节奏,不能为了追赶对方,把自己飞行节奏给打乱。要知道,周逢此刻的逆风术虽然进步很大,但毕竟不如日盛多年修炼基础来得扎实。尤其在无风区这种独特条件下,如何利用极其微弱的风力,飞得更高更久,才是重中之重。
不过,深谙个中微妙的天行者并不多,连月柔也是露出焦急之色。
“柔儿,别着急!”月君回头拍了拍月柔的手,微微一笑,说道:“你要对逢儿有信心。”
“可是,你看他被落下那么长的距离……距离还在扩大呢……”
月君笑了笑,说道:“不与人争速度,只跟人争高度。逢儿很明智,也很聪明。放心吧,我现在对他是越来越有信心了。”她向明尊瞥了一眼,说道:“明尊,你也跟我一样想法,是吧?”
月柔不由往明尊那边望去,只见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似乎并没有因为日盛的大幅度领先而高兴,心中对奶奶的话,才有几分明白过来。
明尊没有说话,耳朵却是尖得很。月柔与月君的话,他一句不落听在耳朵。此时月君相询,他岂敢不应,忙笑了笑,说道:“月君明鉴,我看也是如此。”
说话间,日盛已经飞快穿过无风区,而周逢才慢吞吞升到一半高度。
天行者族人中,开始嘘声四起,为日盛喝彩,给周逢喝倒彩。不过,此刻任何声音,周逢就算听到了,也是置若罔闻。他的目光直直盯着前方,并不是看着日盛的背影,而是看着看不见的高空。
他不是以日盛为目标,那样的话目标就受到限制。他是以突破自身限制为目标,只有那样,才有可能打败日盛。
尽管逆风术上,双方强弱分明。
无风区里,虽然不像风眼下的区域那样,空气凝滞不动,一丝风也没有。但是,最多也就一丝风。而且它足有二十里的厚度,要飞越这段距离,远比从风动峰飞到风眼之下来得困难。
飞到明格神峰之上十里的距离后,一丝风已经远不足支撑周逢继续往上飞了。
空中,仿佛出现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周逢继续往上飞的势头。不管周逢怎么提升逆风术,都无法突破这看不见的屏障。
日月台上,不少天行者立即看出门道来,纷纷叫起来:“哈哈,他飞不上去了!”“这小子牛气哄哄的,原来也就这点道行!”“这已经很不错,不过跟日盛哥比,哈哈!”“白白期待半个月,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真没意思!”“走吧,等着喝日盛哥的喜酒!”
说笑声潮水般的涌向月君和月柔。月君沉着脸,一声不吭。月柔则是咬着嘴唇,暗暗祈祷着:“周逢大哥,周逢大哥,你可不要输,不要输……”
“哈哈,月君果然教导有方,半月之间,就让周公子进步如此大,着实令人可钦可佩。不过……”明尊也笑了,回头看着月君,刚要再说下去,月君却摆摆手,冷冷说道:“不过,比赛还没结束,我们再拭目以待吧。我对我教出来的人,比谁都有信心。”
明尊愣了下,立即又笑了起来:“当然了,没有到最后,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呢。”话刚落,四周惊呼声突然四起,而月柔与月绣,却是又惊又喜。
明尊一愣,不由也抬头望去,只见周逢脚下,突然凭空出现两股烈火,熊熊燃烧着。几乎同时,周逢迅速拔空而去,直破十里高空。而那两道烈焰,犹如有灵识般,竟也跟在他身后,越飞越高。
“这……”明尊心中惊疑不定,暗忖道:“难道传说是真的,这小子真会逆火术?不过不可能啊,逆火术早失传百年了,周家要是会它,怎么可能困在边荒那么久,以至落到今日境地?”
周逢在丹炉里的奇迹,明尊早就得知了。虽然他也怀疑那跟逆火术有关,但是一则逆火术失传太久了,没几个人知道它是什么样,二者他无法相信,这个古老逆术还存在,并且仍被周家人所掌握。周逢又一直被月君罩着,他不想撕破脸,没法审问他,只能先任这个疑问烂在肚子里。
但是,此刻见到周逢再次展露出奇妙的弄火之术,明尊心中的疑惑更重一重了。
在两道火舌的搅动下,无风区里的风力逐渐增大,周逢越飞越是轻松,一里又一里的距离,不断被甩到了脚下。
十一里、十二里、十三里……
再过两里,便是无风区的上限了,周逢已经可以看到飞在前头的日盛了。他就徘徊在二十里高空上,不进不退,只是吃惊地打量着紧追而上的周逢。
把周逢甩出十里的距离后,日盛便不再往上飞了。他原以为比赛可以提前结束了,已经开始在想着与月柔婚礼如何办的事。
但是周逢却带着两团火,突破无风区的限制,无情地击破了他的喜悦之感。
好会儿,日盛才回过神来,他不相信周逢可以飞到无风区上来。因此停留在原地,紧张地看着周逢的一举一动。
周逢每逼近一分,都让他的心揪紧一分。
直到周逢飞到面前,日盛还是有些发懵,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周逢,半响说不出话来。
周逢笑了笑,说道:“怎么,日盛兄,你这是在等我吧?”
“没错!”日盛点点头,面无表情说道:“你真让我吃惊,不过,真正的比赛才刚开始,做好准备吧!”
“没问题,来吧!”周逢嘻嘻一笑,骤然吐出口气,迅速往上飞去。日盛愣了下,随后跟着飞出去。
见日盛尾追而来,周逢立即一闭气,整个身子凝滞在空中,让日盛从他身边一闪而过。
日盛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来,不由愣了下,继续往上飞去。
周逢放慢速度,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比赛之初,月柔就跟他说过明格神峰之上的空中状况。周逢原以为无风区之上,就是大风区。但是,飞了片刻,空中虽然有风,却并不大,只是有一阵没一阵的,不疾不徐。
看来,月柔说了那么多,都还只是些概念性的东西。跟日盛相比,自己所知有限得紧。因此周逢想了想,还是决定让日盛继续在前面带路。至少这样,前面空中有什么状况,周逢可以提前知道。
这个谨慎的做法,很快就显露出效果来。当飞到无风区之上半里处,周逢便注意到前方的日盛,身子骤然往左侧一冲,足足冲出几十丈,才勉强停住。
周逢急忙硬生生刹住身子。不用别人说,单凭眼睛看,他也知道月柔所说的大风区就在头顶了。以日盛逆风术之能,尚且被吹得往前冲出去几十丈,这股风力之猛,可见一斑。
日盛经常往返于大风区,对那里的风力了然于胸。因而狂风虽大,却只能干扰他飞行的节奏,却阻止不了他节节攀升的势头。
看着日盛越飞越高,又把自己甩出几里远,周逢依旧不着不急,闲庭信步似地在无风区里来回飞动着。
此刻,从日月台上望去,空中两人,都缩小得只剩两团黑影。虽然样子不大清楚,但是两人的举动,还是颇为清晰。众人见周逢又停滞不动,议论声再起:“他怎么又不动了?”“我看,他是飞不上去了!”“胡说,都到那里了,怎么飞不上去,我看是怕了!”“不对,我看那小子,又在耍什么诡计了!”“哼哼,任他再鬼灵精,飞不过大风区也是枉然。”
关心则乱,月柔一再告诫自己,要对周逢有信心,但是这些声音太嘈杂了,如同无孔不入的水银,不断灌入她的耳膜,让她心惶惶的,不由紧紧抓着月君的肩头。
月君感受到她的不安,微微一笑,拍了拍她凝脂般的玉手,笑着说道:“没事,逢儿好得很,他在学习呢。”
月柔此刻已是心绪纷乱,闻言茫然道:“奶奶,他学习什么?”月君笑了笑,说道:“他在学习,日盛是怎么穿过大风区的。”
“原来如此!”月柔恍然大悟,提到嗓眼上的心,慢慢地又放回去了。
姜还是老的辣,月君一眼就看出了周逢的心思。他徘徊在无风区之上迟迟没有动静,仔细观察着前头的日盛每个动作。看他是如何在大风中飞升。
这么一细致观察,还真看出不少门道来。
大风区只是个笼统的概念,其实里头随着高度攀升,风力大小也是起伏变化不停,并且来风的方向也各有不同。
遇到不同的风速和风向,日盛采取的飞翔方式也各个不同。比如碰到打横里扫来的风暴,他就会紧缩胸口的那团逆气,让自己变得重逾千斤,任风暴吹刮一阵,等风力稍弱再迅速释放胸口逆气,飞冲升空。如果碰到自下而上的大风,他就会采取翱翔的方式,借着风力排空而上,而如果碰到自上而下的风暴,他则会采取远走躲避的策略。
说穿了,大风区里的风虽然其大无比,但是只要应对得当,就可以见招拆招,甚至借风高飞。
周逢一边牢记日盛飞过的轨迹,一边总结着他的飞行经验。直到日盛越飞越高,只剩一个小黑点,这才动了,提身飞入大风区。
“轰!”
无风区里悄然寂静,听不到丝毫声响。但是一进入大风区,情况完全变了。巨大的声响连珠炮似的,瞬间灌满了耳朵。同时,一股大风有如巨锤般从侧里砸来。澎湃的巨力,撞在周逢身上,让他五内剧震,气血翻腾,眼前阵阵发黑。
大风区里的风力,竟是大得超乎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