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距离的急剧缩短,前方地面上的东西渐渐清晰起来。周逢和周琥都是倒吸一口气,他们看到了一副最不想见到的恐怖景象。
只见呈现在两人眼前的,是大片砾石遍地的戈壁。
此刻,在戈壁地上,横七竖八倒满了尸体,人尸、马尸——还有杂乱的兵器,狼藉满地。
“小逢子,这太可怕了,我们快走吧。”周琥见周逢持续降低高度,着急地大叫起来。周逢没有理他,还是直直地落到地上。
眼前的情景进一步清楚了。只见地上那些尸体,服饰各异,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只看一眼,周逢就断定,他们肯定是那四五万逃亡的周族子弟中的一部分。
“小逢子,他们,他们没逃成功?别管了,我们快走吧!”周琥从没见过如此大规模的杀戮现场,说话口舌都哆嗦了。
周逢没理他,大步走在那片杀戮场上。从现场来看,这里发生过的杀戮大约是在两三个时辰以前,因为尸体都变冷变硬,横流的鲜血也都凝结成块了。现场除了大量的周族散勇外,还有一些虏骑战士、天行者的尸体。
显而易见,在周逢劫持天吉可汗,吸引虏骑大军的时候,这支逃亡的周族人马,还是在路上遭遇到了追捕拦截。
从现场尸体数量的比例来看,面对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虏骑战士和天行者联军,这群乌合之众明显不堪一击,不过他们并非是引颈待戮,而是进行了一场不对等的死战。
死战的结果是,双方死伤对比超过了十比一。让周逢略感庆幸的是,这片战场看起来虽然惨烈,但粗略估计下来,死亡人数大概也在两三千左右。
这就意味着,在留下大量尸体后,周族子弟绝大部分还是突围而出。
“我们继续追!”情况查探清楚后,周逢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带着周琥继续腾空飞起。为了方便追踪地上的痕迹,他这回飞得更低了。
从那片杀戮场之后,地上的踪迹渐渐明显起来,除了留下大片马蹄印、脚印外,不时还可以看到惨死的尸体,以及洒落一地的兵刃、旗帜。从那杂乱的印迹,周逢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周族子弟逃亡时的情景。
相比逃亡的周族子弟而言,追兵的数量应该少很多。但追兵的速度和进攻力度,却不是逃亡的周族子弟所能抵挡的。从现场的厮杀痕迹来看,周逢可以做出的初步判断是,周族逃亡人马并不是一窝蜂逃亡的,而是很有序地逃亡。因为地上的逃亡痕迹不是呈散状的,而是成一条带状,蜿蜒在戈壁滩上。
而地上遗留下来的那些集中的、零落的周族子弟尸体,很可能是负责殿后的人战死后留下的。
这个发现让周逢倍感欣慰,至少在面对强敌攻击的时候,他的族人不是没头苍蝇逃窜,而是有组织逃亡,分步骤地进行抵抗,以牺牲一部分人的代价,换取更多人的生存希望。
周逢几乎不敢相信,这会是一群乌合之众留下的逃亡痕迹。此刻,他心中火烧火燎的,一个念头在告诫着自己,务必尽快赶上那些逃亡的族人,带领他们逃出天马原,觅得生机。
这是他和周琥作为王室子弟,该为族民做的事。
沿着追杀的痕迹,一路风驰电掣,掠过三个成片的杀场后,周逢和周琥终于追上了那股周族逃亡子弟。
那是在一片连绵山岭之中。逃亡者与追兵在一个山沟里头,再度碰到了一起,双方随之展开殊死搏斗。
无数道火把,散落在山沟里,引起大小火焰无数,将整个山谷映得光芒通红。借着火光,周逢看到,大约有五六千周族逃亡子弟,以有限的坡地、石头为障碍,死死守在山沟内侧沟口里,挡住追兵的去路。
追兵大约只有三千来人,其中绝大部分是虏骑战士,少量是天行者。他们兵锋马快,进攻以犀利见长,本来这五千逃亡者根本不是对手。但逃亡者都是摆出拼命三郎的架势,而且他们所守的沟口,又是甚为狭窄,这就导致了追兵无法发挥其强大的进攻能力,双方鏖战不休,一时间竟是攻守相持。
周逢没急着下落去增援,而是飞得更高些。一如他所预料的,在逃亡者所死守的那个沟口后面,绵绵群山中间,此刻正有更多的逃亡者在仓皇奔逃中。
显然,这些周族子弟,经过长途的奔逃,也没能甩掉这支追兵。他们就把希望寄托在这片地形复杂的山地中。希望通过五千死士的死守,将追兵彻底拦死在山沟口外侧,给剩下的逃亡者多争取一些时间。
“小逢子,那些人都是我们周族子弟?那我们该怎么办?”惨烈的厮杀,看得周琥提心吊胆的,此刻忍不住问道。
“既然我们来了,当然是该让这些虏骑人,为杀我们族人付出代价了!”周逢咬了咬牙,托着周逢飞落到山沟外侧的一座山峰上,将他放到一堆石头之中,低声道:“躲好!等我回来才能出来!”
说完,周逢掉头直飞扑向那战火熊熊的山沟去。
惨烈厮杀的双方,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方人马上,没人发现周逢从天而降,快如急星。
周逢首先招呼向天行者。这些高来高往的空中战士,占据了制空优势,在黑夜里倏忽往来,显得神出鬼没。面对他们突如其来的攻击,周族子弟往往还没回过神来,便是血溅五步了。
相比普通虏骑战士而言,一个天行者的危害更大数倍。所以周逢决定先修理他们。他催动逆龙力,飞行速度达到最大,像颗流星般地在空中往来闪蹿,扑向一个个天行者。
那些天行者杀人正杀得热火朝天,浑然没注意到死神悄然逼近。周逢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每当他逆龙力一打出,便有个天行者凌空掉落。就算没有在空中了账,也是在落地时活活摔死。
等追兵意识到不妙的时候,空中的天行者已经被周逢悄然给清扫干净。
“大家小心!空中有敌人!”“敌人很厉害,快放箭!”“放箭!放箭射死他!”
地面的虏骑战士先后发现了周逢的存在,弓箭开始向他招呼过去。刚开始只是零星的一些弓箭,渐渐的,弓箭越来越多,最后连绵成片、成雨。
只可惜,这种普通的箭矢,对周逢毫无伤害。
守卫在沟口浴血奋战的周族子弟,渐渐的也有人注意到空中出现了异常的情况。看着那些飞射的弓箭,一次次射空,而空中那条人影则是鬼魅般闪蹿不已,许多人都是惊喜不已:“那是谁?”“好厉害!会不会是……”“我看,一定是周琥殿下!”“也未必呢,我看很可能是那个叫周逢的殿下!”
议论声里,追兵和逃亡者都忘记了战斗,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空中来历不明的黑影给吸引了。
见此情景,周逢不由大笑起来,盘旋着飞在族人上空,大声喝道:“周族兄弟们,你们都是好样的!我周逢以你们的勇敢与血性为荣!”说完,周逢悬停于空中,逆龙力催动,数团火球同时凭空生出于他身子周遭。将他的身影照得纤毫毕现。
“是周逢殿下!”“周逢殿下回来了!”“我们有救了!”周族子弟静了静,随之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来。对于这些人而言,之前一切相当于是在茫茫黑夜中漫无目的摸索着,周逢的出现让四周突然间有了光芒,有了方向。被追杀的恐惧与焦虑,在这一刻化为云烟,他们内心仅剩狂喜了。
与之相反的是虏骑的追兵,一听到周逢的名字,无不面色惨然。他们多少都有耳闻周逢的名头,知道他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弓箭手,快,快把他射下来!”在周族子弟的欢呼声里,虏骑头目则是声嘶力竭大叫着。
随后,大蓬箭雨再次射向周逢。此刻,周逢迅速上升为虏骑战士们的头号敌人,逃亡者被忘到一边去了。
“明知无用,还浪费力气,这不是给我送箭吗?”周逢大笑一声,逆龙力一收,他身边的那几团火球倏忽熄灭。
几乎同时,密集的箭雨也射到周逢身子周遭。
“周逢殿下!”见此危险景象,周族子弟们再对周逢怎么有信心,也是纷纷惊呼出声来。
黑暗之中,但听周逢朗笑一声,随后以他身子为中心,刮起一股大旋风,将那些弓箭迅速席卷进去,在旋风之中旋转不息。
在虏骑战士们目瞪口呆之际,那些飞快旋转的弓箭倏然一掉头,密集向他们头顶射过来。
这招周逢用过了很多次,却是屡试不爽,再次让虏骑战士倒下一大片。
连绵不断的惨叫声里,周逢直直地飞落到周族人面前。逆龙力再次一催,击打在面前的地上。只听“轰隆”一声,大地之下传来龙吟之声,随后地面“窸窣窸窣”声不断,无数土凝之箭飞掠而起,向死伤惨重的虏骑战士们射去。
虏骑战士们雪上加霜,死伤更是狼藉了,只要还能喘口气的,无不纷纷往外逃窜出去。
“周族兄弟们,这些人追杀了你们这么久,大家说该怎么办?”周逢停了下来,大声喝问道。周族子弟们呆了呆,随即有人振臂高呼道:“以牙还牙,血债血还!”
“以牙还牙,血债血还!”更多的人随之大喊起来。周逢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呢,敌人可是快跑了!”
“杀!”周族子弟都是打了鸡血般,爆发出一声大吼后,疯狂地扑向逃退的虏骑战士。这一下强弱逆转,格局完全颠覆。追杀者变成被追杀者,逃亡者变成追敌者。
惨烈的厮杀,震动山岭,摇曳月色。